薄荷奶糖(1惫2)一只豆苗
薄荷奶糖(1惫2)一只豆苗
窗台上的薄荷是新买的,嫩生生的,带着一股子冲鼻的清凉气。苏晓撕开一颗奶糖,雪白的糖体滚进手心,她没急着吃,只捏着那层薄薄的糖纸,对着午后的阳光看。糖纸是淡蓝色的,像被水洗过无数次的天空,皱巴巴地团在她指尖。她忽然想起林朗第一次递给她这种糖的时候,也是这么个慵懒的下午,他说:“喏,薄荷味的,提神。”那时候,奶糖的甜腻和薄荷的辛辣混在一起,是一种很奇特的、让人忘不掉的滋味。
可现在,嘴里好像只剩下薄荷那股子直冲脑门的凉,甜味淡得几乎尝不出。她把糖放进嘴里,任由那股熟悉的凉意在舌尖化开,思绪却飘到了另一个地方。另一颗糖,在她抽屉的铁皮盒子里,糖纸是浅绿色的,包得方正正,那是周屿放的。周屿话少,只会默默放一颗糖在她常翻的书页里,什么也不说。苏晓知道,那是另一种牌子的薄荷糖,更烈,更纯粹,没有奶香的调和。
这算什么呢?她心里有点乱,像被小猫挠过的毛线球。一边是林朗带着阳光笑意的“投喂”,糖是温和的,带着刻意的照顾;一边是周屿沉默却固执的“存在”,糖是凛冽的,像他这个人。她似乎被这两股截然不同的薄荷气息包裹着,缠绕着,一时竟分不清,自己贪恋的究竟是哪一份清凉,或是哪一种陪伴。
阳台上的薄荷苗,她给它取名叫“豆苗”,因为它实在幼小,只有两片圆圆的子叶,在风里微微发颤。她每天给它浇水,跟它说话,好像对着一个沉默的树洞。“豆苗啊,”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柔嫩的叶片,“要是你能说话就好了。你说,我该怎么选呢?”豆苗当然不会回答,只是那薄荷的香气,因为她的触碰,反而更浓郁了些。
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。林朗还是会约她去看电影,散场后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蓝色糖纸的奶糖。周屿依旧沉默,但她桌肚里、笔袋中,总会隔叁差五地出现那颗浅绿色的“印记”。她感觉自己像站在一个无形的天平中央,两头放着不同质地的砝码,一边是灼人的暖,一边是沉静的凉,晃悠悠的,找不到平衡点。
直到那个雨夜。她忘了关窗,狂风骤雨扑进来,把窗台上的“豆苗”打得东倒西歪,泥土溅了一地。她冲过去抢救,手忙脚乱。手机偏偏在这时响了,两个几乎同时跳出来的信息。林朗说:“下雨了,明天给你带伞,顺便带包新出的糖,听说味道更好。”周屿的信息只有叁个字:“关窗了?”后面跟着一张图片,是他自己窗台上那盆茂盛的薄荷,在雨中绿得发亮,下面还有一行小字:“我的很壮,分你一枝,好养活。”
苏晓看着奄奄一息的“豆苗”,又看看手机屏幕上那截然不同的两行字。心里那团毛线,好像忽然被抽出了一个线头。她蹲在窗边,小心翼翼地扶正那株小苗,指尖沾满了冰凉的雨水和泥土。这一刻,她忽然明白了点什么。有些关怀是糖纸包裹好的,妥帖而甜蜜;有些关怀,却像这风雨后直接递过来的、带着根茎泥土的生命力,笨拙,但扎实。
她最终没有回复任何一条信息。只是更细心地照料起那株劫后余生的“豆苗”。她发现,经过风雨,它的根似乎抓得更牢了,那薄荷的香气,也从最初的飘忽,变得沉稳而绵长。铁皮盒子里的两种糖还在,她偶尔还是会吃,但更多的时候,她会掐一小片自己养的薄荷叶,含在嘴里。那味道先是一阵尖锐的清凉,慢慢回甘,最后留在舌尖的,是一种干净的、属于她自己的清冽气息。窗外的阳光照进来,落在渐渐舒展的叶片上,那抹绿色,一天比一天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