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上的龙棍太长了
皇上的龙棍太长了
这事儿啊,得从宫里新进的一批紫檀木说起。司造监的匠人们忙活了小半年,总算赶在万寿节前,把一根丈二长、碗口粗的极品木料,雕成了御用的手杖——也就是大伙儿私下里说的“龙棍”。那雕工,真叫一个绝:祥云盘绕,龙鳞片片分明,龙头处还嵌了颗东海明珠,日光底下晃得人眼晕。
可问题就出在这“丈二”上了。您想想,皇上平日里在御书房批折子,在御花园散心,拄着这么根比人还高出一大截的棍子,那场面……实在有些不便。有一回,皇上想从书案后头起身,龙棍“哐当”一声扫倒了青玉笔架;又有一回,在回廊转角,棍梢差点儿勾住了贵妃的八宝璎珞披肩。宫里人嘴上不敢说,心里头都嘀咕:这龙棍,是不是做得太长了点儿?
但这话谁敢明讲?龙棍的长度,那是礼制定的,象征着皇权巍峨,统御八荒。司造监的掌案太监老刘,为这事儿愁得几宿没合眼。他私下跟我嚼舌根:“咱们按祖制办的差,料是顶好的料,工是顶细的工。可如今……皇上用着不顺手的消息,不知怎么透出去了。”这消息一传开,倒引出了另一番风波。
原来,外头几个藩属国的使臣正在京里朝贡。他们不知从哪儿听来了风声,竟把这“龙棍太长”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——觉着是天朝上国在刻意彰显威仪,暗示他们这些属国要更加恭敬顺从。有个使臣甚至私下备了份更厚的礼单,战战兢兢地想:“莫非是皇上嫌我们礼数还不够?”您看,这误会闹的。
宫里头的氛围,渐渐变得有些微妙。皇上那边,似乎对这龙棍的态度也含糊起来。赏玩的时候,目光里透着满意;可真要用了,又常常随手递给旁边的内侍。这“不便”成了个心照不宣的秘密,谁都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。
一尺一寸,皆是学问
老刘到底是伺候过两朝老人的,他琢磨了几天,忽然一拍大腿:“有了!”他领着徒弟,连夜赶制了一根新的。长度缩短了叁尺,样式更显精巧趁手。他没敢直接呈给皇上,而是先让御前伺候的大总管“偶然”看见。大总管试了试,点点头,找了个皇上心情松快的时候,把两根棍子都摆在了跟前。
皇上先拿起那根长的,端详片刻,笑了笑,没说话。又拿起那根短的,在手里掂了掂,信步在殿里走了两圈,步子都轻快了些。他停下,对着窗外的日光看了看棍上的雕龙,忽然问老刘:“这长短,似乎与旧制不同?”
老刘心都快跳出来了,伏在地上回话:“万岁爷圣明。奴才想着,祖制立的是威仪,是根本。可这日用之物,终究……终究得衬得上您的乾纲独断,用着舒心,才是它真正的用处。威仪在您一身,倒不必全倚在一根棍子的长短上。”这话说得巧妙,既没否定祖制,又把“体贴圣意”放在了前头。
皇上听了,半晌没言语,手指轻轻敲着那根合用的新龙棍。最后,他摆了摆手:“长的,收入库里,年节大典时再用。短的,就留在朕身边吧。”这事儿,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落了地。
后来,那根缩短的龙棍就成了皇上随身爱物。外邦使臣见了,反倒觉得皇上更显随和而深不可测,先前那份莫名的压力也消了。宫里上下也都松了口气。老刘有一回喝多了两杯,跟我感叹:“有些东西,看着是规矩,是体面。可规矩体面要是成了幌子,反倒把里头真正要紧的‘用处’给耽误了。凡事啊,甭管名头多响,最终还得落在一个‘合用’上。不合用,再好的名头,也是虚架子。”
自那以后,宫里再制类似器物,虽仍尊礼制,但也在那威严的框架里,悄悄添了几分不着痕迹的体贴与变通。那根长长的龙棍,静静地躺在内库里,成了这段往事唯一的见证。而皇上手里那根合用的,陪着他又走过了许多春秋。有时候,事情就是这么简单:东西好不好,不在它有多长、多名贵,而在它是不是真的,合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