淫の方程式第一夜の
淫の方程式第一夜の
那本笔记本就摊在桌上，像一片夜色。封面是硬壳的，深蓝色，边角已经磨得发白。我翻开它的时候，能闻到一股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气。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符号，有些我能看懂，比如那些积分号和微分算子，但更多是古怪的、扭曲的图形，旁边标注着日文假名和潦草的汉字注释。标题页，就是这行字——「淫の方程式第一夜の」。
“淫”这个字，在中文里太扎眼了。它黏糊糊的，带着不洁的联想。可写这笔记的人，似乎完全没往那方面想。他的字迹急促而狂热，像是在追逐什么。我点了一根烟，靠在椅背上。烟雾缓缓上升，模糊了台灯的光晕。朋友把它转交给我时，只说是一位搞理论物理的远房长辈的遗物，觉得我这个学数学的或许能看出点名堂。他说，那位长辈晚年有点……“脱离常轨”。
第一页的开头，没有废话，直接就是一道对于“流形”的边界条件问题。流形，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抽象的空间形状，比如球面，或者更复杂的、在高维中弯曲的东西。但接下来的推导就奇怪了。他没有沿着经典的几何分析走，而是突然引入了一组对于“信息熵”和“感知场”的变量。信息熵，简单说就是系统混乱程度的度量。他在旁边用小字写着：“秩序生于扰动，形态源于观测者的凝视。”
看到这里，我手指顿了顿。烟灰掉在桌面上。这不太像物理，更像某种……哲学臆想？或者，是一种隐喻？他把观测行为，当成了一个积极的、塑造现实的变量，硬生生嵌入了描述空间结构的方程里。这胆子也太大了。传统物理里，观测当然重要，但通常是被动地“读取”信息。可他的公式里，观测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，在揉捏着空间的“质地”。
夜越来越深。我翻到后面几页，发现他开始用这些方程去描述一些非常具体、甚至琐碎的现象。比如，水珠在荷叶上如何汇聚、滚动、最终滑落。他记录着水珠的路径、速度，旁边配着复杂的张量计算。但注释却写着：“非力也，乃诱也。表面张力为表，微观的信息梯度为里。” 他把水珠的滚动，看作是空间“信息势能”差异导致的自然“流动”，一种被环境信息所“诱导”的行为。
诱导。这个词出现了好几次。在他的体系里，万物之间的相互作用，不仅仅是力的交换，更像是一种信息的“诱导”与“回应”。强相互作用是短程而激烈的诱导，引力是绵长而温柔的诱导。那么，他标题里的“淫”字，会不会是取了它古汉语里“过度”、“浸润”、“逐渐蔓延”的那个意思？就像水慢慢浸透泥土，像声音在空气中扩散，像一种隐秘的、弥漫性的“诱导”，充满了整个存在的场域。
这个念头让我后背有点发凉。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下去，那我们感知到的世界，我们所做的每一个选择，是不是也处于某种庞大、精微而无形的“诱导”网络之中？爱恨、聚散、灵光一闪或百思不解，是否都是这个“方程式”在不同尺度上的解？
笔记本在这一夜的末尾，戛然而止。最后一行公式没有写完，是一串发散到无穷的级数，像一声叹息，又像一个没有答案的追问。窗外的天边，已经透出一点鸭蛋青的亮光。我合上笔记本，那深蓝色封面又沉入昏暗里。
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。这第一夜所展现的，与其说是一个可验证的科学框架，不如说是一套极具个人色彩的世界隐喻。他把数学当作诗来写，用符号倾诉着对宇宙连接方式的一种偏执的、充满想象力的猜度。那种弥漫性的“诱导”，或许就是他眼中，万物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，那曲无声的旋律。而后面还有多少“夜”呢？我不知道。但我知道，今晚我大概睡不着了。有些想法一旦钻进脑子，就像种子落进了湿润的泥土，它会自己生根，在你意识深处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