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要玖玖色
就要玖玖色
老张最近迷上了刷短视频，一得空就抱着手机嘿嘿直乐。他老伴儿凑过来瞅了一眼，屏幕里是漫山遍野的枫叶，红得那叫一个透，层层迭迭，在夕阳底下跟烧着了似的。“这不就是红叶嘛，有啥好看的？”老伴儿撇撇嘴。老张头也不抬：“这可不是一般的红，这叫‘玖玖色’，瞧见没，那股子浓烈又沉静的劲儿，跟咱年轻时在厂里染的那匹最正的布，一个样。”
他这话，倒让我心里一动。是啊，玖玖色。这名字听着就有点意思，不单说它是红色，也不只说它深，偏偏用了个“玖”字。玖是墨玉，温润厚重；又是“久”的谐音，透着那么一股子经年的、被时光细细打磨过的韵味。这颜色，不像初春桃花的俏，也不似盛夏玫瑰的艳，它更像一种沉淀下来的、心里有底的、笃定的选择。
想想我们过日子，好像也总在寻找自己的“玖玖色”。年轻时追潮流，什么鲜亮穿什么，什么热闹凑什么，生怕落了单。衣柜里的衣服，颜色跳脱得像打翻的调色盘。可不知从哪一天起，突然就变了。开始偏爱起那些看起来不那么扎眼，但摸上去质感舒服，穿上身自在妥帖的衣裳。可能是件样式简单的羊绒衫，可能是条剪裁合体的裤子，颜色多半是藏青、浅咖，或者，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，但让你觉得特别对劲的、沉静的红色。
这种选择，不是妥协，更像是明白了自己到底要什么。就像老张，他看那枫叶，看的哪里是叶子，分明是透过那片浓得化不开的“玖玖色”，看到了自己当年在染布车间，守着大缸，一遍遍调试，直到染出那匹让老师傅都点头说“正”的布时，心里的那份踏实和成就感。那颜色里，有他的青春，有手艺人的专注，更有时间赋予的、无法复制的光泽。
如今的世界，色彩太丰富了，信息也太快了。每天都像被裹挟在一条奔腾的、五光十色的河流里，新鲜玩意儿层出不穷，让人眼花缭乱。这时候，能静下心，认准一种自己真心喜欢的、觉得舒适的“颜色”，并且坦坦然然地说“我就要这个”，其实需要一点勇气，更需要一点智慧。它意味着你知道浮华背后的价值，懂得在喧嚣中为自己留一片沉静的心灵空间。
这“玖玖色”，或许就是一种生活态度的隐喻。不赶最时髦的那一茬，不争最喧闹的那一处，而是在自己的节奏里，把日子过得浓郁而扎实。就像煲一锅老火汤，火候到了，滋味自然就厚了，颜色自然也沉了。那是一种内在的、饱满的、经得起咂摸的状态。
回头再看看老张手机里的枫叶，忽然就觉得，那漫山遍野的“玖玖色”，何尝不是一种生命沉淀的盛大展示呢？经过一春一夏的积累，经过风霜的轻轻点染，才能在秋天，迸发出如此深沉而灼热的光芒。它不轻浮，不张扬，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。我们追求的美好生活，不也正是这样吗？在纷繁复杂的选择中，找到那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、独特的色彩，然后稳稳地、久久地，握在手里，过下去。
窗外的天渐渐暗了，远处的灯火次第亮起，暖暖的，也带着各自不同的色调。老张终于放下了手机，伸了个懒腰，对老伴儿说：“明天天气好，咱去郊外那个老林子转转？听说那里的叶子，正到好处。”老伴儿这回没撇嘴，点了点头，眼里也映着窗外温和的光。看来，他们俩，是打算一起去寻他们的“玖玖色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