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了药的邻居
吃了“聪明药”的邻居
我家对门的老陈,是个退休的数学老师,以前总爱在小区花园里背着手溜达,念叨些“人生如方程”之类的话。可最近这半年,他变了个人似的。晨练不去了,象棋摊不摆了,整天窝在家里,窗子紧闭,偶尔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动静。碰了面,眼神也躲躲闪闪的,脸上却总挂着一层不太正常的、亢奋的红光。街坊们私下嘀咕,这老陈,怕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“药”了。
起初大家以为他是生了病,或是迷上了什么新的养生门道。直到有一次,我帮他搬一个快递上楼的当口,他门没关严,我瞥见客厅里简直像个小型实验室。桌上堆满了瓶瓶罐罐,还有几盆长势古怪、叶子肥厚得不正常的植物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又微涩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。老陈慌慌张张地掩上门,含糊地说是在“搞点业余爱好”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这“业余爱好”,看着可不太对劲。后来从几位跟他走得稍近些的老伙计那儿,才隐约拼凑出点轮廓。老陈退休后,觉得日子空落落的,脑子也“生锈”了。不知从哪儿听来一种偏方,说是能让人“耳聪目明”,思维敏捷,甚至能“洞悉世间规律”。他这人,一辈子跟数字逻辑打交道,最信这个,便一头扎了进去。
这所谓的“聪明药”,成分成谜。有人说他是在培育某种稀有的草药,有人说他照着古方自己调配化学药剂。反正,看他那日渐亢奋又日渐消瘦的模样,这“药”的劲儿肯定不小。他开始在小区里发表一些玄乎其玄的言论,比如能从云彩的形状推算出明天的股市走向,或者声称自己破解了圆周率最后一位的秘密。大家听了,多是笑笑,摇摇头走开。
变化是慢慢累积的。以前温文尔雅的老陈,脾气变得急躁,说话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,眼神亮得灼人。有次社区组织老年人智能手机培训,他竟站起来驳斥讲师,说手机芯片的运行逻辑是“低级算法”,他研究的才是“宇宙终极智能”。满场愕然。他老伴偷偷抹眼泪,说劝不动,一劝他就急,说普通人理解不了“高阶思维”。
事情在一个雨夜达到了顶点。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,开门一看,是老陈的老伴,满脸是泪,说老陈不对劲,在屋里手舞足蹈,说明白了“时间的纹理”,要画下来,却把颜料打翻了一地。我赶紧过去,只见老陈蜷在沙发角落,浑身发抖,刚才那种亢奋的神采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迷茫。他看着自己的双手,喃喃道:“不对……算错了……全是噪声……”那瓶他视若珍宝的“药水”,打碎在地上,留下一滩诡异的蓝绿色污渍。
后来,老陈被家人送去医院调养了一段。出院后,他沉默了许多,窗台上的那些古怪盆栽不见了,家里恢复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。他又开始下楼溜达,只是不再谈什么方程和规律。有次在花园遇见,他盯着地上搬家的蚂蚁看了好久,忽然低声对我说:“那时候,我以为吃了那药,就能看清整个世界运行的底牌。现在想想,哪有这种捷径。人脑不是机器,硬要超频,烧掉的可能是最根本的东西。”
他说的“最根本的东西”,是什么呢?我猜,是那份属于普通人的、带着些许混沌却安稳的知觉,是能与他人平和相处的性情,是接受生活并非全然由逻辑驱动的坦然。老陈的“聪明药”,像一剂过猛的燃料,短暂地烧出了炫目的火光,却差点焚毁了他安稳的生活根基。那之后,小区里再没人想找什么“捷径”了。大家还是下下棋,聊聊天,在缓慢而真实的日子里,寻找着属于自己的、踏实的滋味。有些门,或许还是不要轻易打开为好;有些药,也千万别自己乱配着吃。毕竟,这日子,细水长流地过,比什么都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