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小孩一起差差
两个小孩一起差差
老陈家的孙子和我家那小崽子，年纪差不多，总玩在一块儿。我们这片老小区的街坊，常看见他俩蹲在花坛边，头碰着头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。有次我凑近了瞧，原来是在比谁捡的鹅卵石更圆，一个说“我的更圆”，另一个就非得说“我的比你的圆一点点”，两人争得面红耳赤，最后竟拿起石头在水泥地上划拉，非要比出个“差差”来。
“差差”是他们俩自己发明的词儿，意思就是“差多少”。高一点矮一点，快一点慢一点，多一颗糖少一颗糖，在他们那儿，都能变成一场郑重其事的“差差”比较。我们大人看着直乐，心想小孩儿的世界真简单，也真较真。
后来我慢慢咂摸出点味儿来。这俩孩子的“差差”，里头门道可不少。它不单单是比大小、比多少，更像是在用手头能找到的一切东西，笨拙地丈量着自己和对方、和这个世界的距离。今天你的影子比我长了一截，那是太阳的“差差”；明天我跳绳比你多了一下，那是努力的“差差”。这种比较里，没有太多嫉妒，更多是好奇，是确认，是那种“原来我在这里，你在那里”的认知。
有一回，俩孩子不知从哪儿各找来一截粉笔，在小区空地上画线。从脚下开始画，说要看看谁画的线更长。他们撅着屁股，画得极其认真，线歪歪扭扭地向前延伸，像两条并行的、努力生长的藤蔓。画到一半，老陈孙子那条线，因为地面有个小坑，突然拐了个弯。我家孩子一看，也立马在自己那条线上，故意画了个一模一样的弯。
我在旁边看着，心里一动。你看，他们比的，早就不是那条线的绝对长度了。他们在意的，是那种“并排向前”的感觉。你遇到一个坎，绕了一下，那我也得绕一下，这样我们的“差差”就还在一个步调上。这种微妙的同步，这种不愿意被落下的陪伴，大概就是友情最初的样子吧。他们用自己的方式，完成了一次无声的沟通。
这种沟通，很多时候不需要语言。就是一种感觉，一种氛围。两个孩子在一起，哪怕安安静静地各玩各的，那种氛围也是流动的、共享的。一个抬头看看天，另一个也会跟着看看；一个忽然笑起来，另一个哪怕不知道原因，嘴角也会弯起来。他们的“差差”世界，规则简单透明，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，哭哭笑笑都在太阳底下，干干净净。
再后来，孩子们上了学，能用来比“差差”的东西就更多了。作业本上的红钩，考试卷上的分数，跑步到达终点的时间。比较的内容好像复杂了，可我看他们相处，内核还是没变。考得好的那个，会偷偷瞄一眼对方的卷子，然后收起自己的得意；考砸了的那个，会梗着脖子说“下次我一定能追上来”。他们开始懂得照顾对方的感受，那种“差差”里，渐渐长出了体贴的意味。
现在想想，我们大人世界里，何尝没有各种各样的“差差”呢？只是我们量得太急切，算得太精明，反而忘了最初那种单纯丈量的乐趣。我们生怕差了一步，落了一程，焦虑像藤蔓一样缠上来。可看看孩子，他们的“差差”是动态的，是游戏的，是你追我赶中的嬉笑，是并排前行时的安心。
黄昏时分，我又看见那两个身影，被夕阳拉得老长。他们不再蹲着比石头了，而是并肩走着，大概在讨论学校里的什么趣事。地上的两条影子，时而长短不一，时而又几乎重合。我知道，他们心里那杆“差差”的尺子，还在量着。只是量的东西，或许已经变成了成长的滋味，变成了那份吵不散、比不掉的陪伴。风轻轻吹过，带着夏末青草的气息，那两个小小的、坚定的背影，就这么一步一步，量着属于他们的路，走向前面那片光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