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最讨厌的人出差住
和最讨厌的人出差住
老张把酒店房卡递过来的时候,我眼皮跳了两下。一张卡。就一张。我抬头看他,他也正看我,那张平日里就没什么温度的脸上,硬挤出一个算是抱歉的表情:“旺季,房源紧,标间都没了。就这大床房,还是临时调出来的。”我心里“咯噔”一沉,脑子里嗡嗡的,全是上回开会他把我方案批得一文不值时,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。
和最讨厌的人出差,已经够倒霉了。还得和他睡一间房?这玩笑开大了。去房间的路上,电梯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我俩一人拉着一个箱子,中间隔着的距离,能再站叁个人。空气里弥漫着那种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尴尬。我在心里把行政部的同事“问候”了一遍,这安排,简直是灾难。
进了房间,空间倒是不小,可那张两米宽的大床,像个舞台中央的聚光灯,刺眼得很。我俩极有默契地开始“划地盘”。他默默把行李靠窗,我则把电脑包放在了离床最远的沙发旁。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的忙碌,各自整理,背对着背,仿佛多看一眼对方都嫌多。这种近距离接触,真是一种煎熬。
晚上有应酬,饭桌上倒是暂时“结盟”。和客户推杯换盏,商业互吹,我俩一唱一和,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。他补了我没提到的技术细节,我圆了他没照顾到的客户情绪。那一刻我有点恍惚,这家伙,工作上其实…挺靠谱?但这念头一闪就被我按了回去,想起他那些刻薄话,气又不打一处来。
回到房间,真正的考验才开始。洗漱要排队,他先用洗手间,我在外面坐着,能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,这种私人空间被强行共享的感觉,太别扭了。等他出来,穿着睡衣,头发湿漉漉的,没了白天西装革履的锋芒,看上去…居然有点平常。我赶紧移开视线。
灯关了,房间陷入黑暗。两个人僵直地躺在床的两侧,中间空出的地方,好像隔着一条楚河汉界。呼吸都小心翼翼的。我睁着眼看天花板,心里乱糟糟的。忽然,他清了清嗓子,开口了,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有点闷:“上次你那个方案…其实核心想法挺亮。我当时话说重了,是觉得细节风险没控好,急着要结果。”我愣住了,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个。
我鼻子“嗯”了一声,不知道回什么。过了几秒,我才嘟囔着回应:“你提的那几个数据漏洞,我后来回去查了,确实是我粗心。”这话说出口,我自己都惊讶。黑暗像一层保护罩,有些白天死也说不出的词,这会儿反而容易溜出来。
那一晚,我们没再深聊,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,莫名其妙地松了些。后来几天,协作还是会有摩擦,他依然挑剔,我照样会反驳,但好像…多了点就事论事的味道,少了点人身攻击的火药味。一起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赶场子,一起在深夜的路边摊凑合吃碗面,这些被迫共享的琐碎时间,像砂纸一样,慢慢磨掉了我们之间一些想象出来的尖刺。
出差回去,我们依然不是朋友。会议上该争的照样争。但当我再看到他那张严肃的脸时,我会想起他半夜抢被子,第二天早上有点尴尬的样子;想起他吃面时,会被辣得偷偷吸气。那个我“最讨厌”的、扁平的符号,好像被填充进了一些别的颜色。人和人的关系,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。你以为的铜墙铁壁,或许只是因为,你们从未在同一个真实的空间里,共享过一片沉默的、真实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