善良的子8
善良的“傻子”
巷子口修鞋的老李，是个公认的“傻子”。这话不是我说的，是街坊邻居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念叨的。他那修鞋摊，巴掌大块地方，工具旧得能当古董。你找他补个鞋跟，他非得把鞋底也检查一遍，看到哪处线头松了，顺手就给你加固上，还不收钱。你说他是不是傻？多费工夫，少赚钱。他呢，就嘿嘿一笑，露出被烟熏黄的牙：“顺手的事儿，鞋跟好了底子漏了，那不算修好。”
这年头，人人都讲个“效率”，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，恨不得一分力气换十分回报。老李这套，就显得特别“不合时宜”。有人劝他，老李啊，你这手艺，搬到商场门口，价格翻一倍，活儿还接不完。他摇摇头，说这儿街坊熟，晒太阳舒服。还有更离谱的，前阵子有个小年轻，钱包丢他摊上了，里头现金不多，但证件银行卡一堆。老李愣是照着里头一张健身房会员卡的地址，坐公交倒腾了一个多小时给人送去了。小年轻拿到钱包，抽出一百块钱感谢他，他死活不要，最后只收了来回四块钱公交费。这事儿传开，更多人说他傻了，这时间干点啥不好？
可你说怪不怪，就是这么一个“傻子”，他的修鞋摊前，人气总是最旺的。不光是修鞋的，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，放学的小孩，都喜欢在他摊子边站一会儿，聊几句。他的摊子像块磁石，吸着巷子里的人情味儿。他的“傻”，慢慢地，成了大家心里一种踏实的依靠。谁家有个急事，钥匙临时放他那儿保管，准没问题；谁家老人腿脚不便，他修好的鞋，有时顺手就给捎到楼下了。这些事，都不大，都“顺手”，可汇聚起来，就成了巷子里一股暖融融的涓涓细流。
我有时候看着他忙活的背影，就在想，这“聪明”和“善良”的账，是不是我们算错了？我们太精明了，精明到把每一次付出都放在天平上称量，看看能换回什么。可老李呢，他好像从不带那杆秤。他的善意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习惯，像呼吸一样自然。他赚的钱，也许刚够温饱，可他收获的信任和那份安然自得的心境，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。这算不算另一种更高级的“聪明”？
有一次我问他：“李叔，您老这么帮人，不觉得亏啊？”他正给一只磨偏了跟的皮鞋敲敲打打，头也没抬：“啥亏不亏的。你看这鞋，帮是帮，底是底，各是各的零件。可要不成一双，就啥也不是。咱这人跟人过日子，不也一样吗？”他这话，说得朴实，却让我愣了半天。是啊，我们都太看重自己这个“零件”了，算计着自己的光泽和重量，却忘了，只有彼此支撑、互相帮衬，才能稳稳当当地往前走，成就一双能走远路的“鞋”。
老李的摊子还在那儿，他人还是那么“傻”。但巷子里的人，似乎都习惯了这份“傻气”，甚至有点离不开它了。那盏昏黄的小灯泡一亮，大家心里就觉着踏实。原来，善良这种品质，从来不是精明计算的产物。它或许显得有点笨拙，有点执拗，在功利的天平上称不出重量。可它像古老的基石，沉默地垫在生活的最下面，托住了那些摇晃的、冰冷的时刻，让寻常的日子，有了温度和筋骨。这个世界，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不计较的“傻子”，才让我们在觉得寒冷的时候，能想起靠近一点，汲取一点毫无算计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