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力 别停 受不了老
用力 别停 受不了老
老王把扳手往工具箱里一扔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车库里特别响。他直起腰，捶了捶后脖颈，那地方硬得像块木板。才蹲了半个钟头，腿就麻得跟不是自己的一样。他盯着那辆悬在半空、底盘锈迹斑斑的老捷达，心里忽然就冒出一句：“真受不了老。”这话没说出来，就卡在嗓子眼，酸酸的。
年轻那会儿可不是这样。二十出头，在修车铺当学徒，能从早上六点干到夜里，浑身油腻腻的，劲儿却用不完。拆发动机，大修变速箱，那些铁疙瘩在他手里服服帖帖。老师傅总夸他“用力，别停，小子！这行靠的就是一股子长劲儿！”那时候，“老”是个遥远的词，远得就像天边的云。
可现在呢？那股“长劲儿”好像漏气了。眼睛花了，看螺丝上的纹路得眯着；以前凭手感就能估个八九不离十的间隙，现在得反复量。最要命的是精神头，容易累，心里总像压着点啥。儿子劝他，爸，这店关了吧，辛苦一辈子，该歇了。他嘴上嗯嗯应着，手却闲不下来。一闲，骨头缝里都透着慌。
那天，来了个挺精神的小伙子，开辆新能源车，不是来修车，是打听隔壁空铺面，想开个什么“快充站”。小伙子挺健谈，说现在什么都讲效率，充电要快，换电要快，信息更要快。“时代跑得太快了，稍微慢点就跟不上，被甩下车。”小伙子说这话时，眼睛里有光，像极了当年的自己。老王递给他一支烟，自己没点，只是捏在手里搓着。他在想，自己这间守着传统手艺、节奏慢悠悠的修车铺，是不是就是那辆被时代快要甩下的老车？
晚上关门，他没急着走。就坐在那把油光发亮的旧竹椅上，看着墙上挂的一排排工具，它们被磨得发亮，每道痕迹都是年月。他突然有点明白了。那股“受不了”的劲儿，不是怕皱纹，不是怕体力不如前，是怕自己这套东西，慢慢地，没人需要了，没地方使劲了。怕被那句“别停”给抛下，可又不知道该往哪儿跑才能跟上。
隔了几天，那辆老捷达的车主来取车，是个退休教师。他看着老王仔仔细细给车门铰链上油，感叹道：“王师傅，还是你这儿踏实。外边那些店，换件快，可总觉得少点人情味儿，少了你这股‘钻研’的劲儿。”老王正拧紧最后一颗螺丝，听到“钻研”两个字，手顿了一下。这个词，好久没听人提起了。
他好像摸到了一点边。时代在跑，没错，新东西层出不穷。但总有些东西，快不了，也替代不了。就像判断一处异响，不能只靠电脑检测，还得把耳朵贴近了，耐心听；就像处理一个渗漏的油封，需要那种反复尝试、不找到根源不罢休的“钻研”。这不是慢，这是一种不同的“用力”。他的力，他的“别停”，或许不在追逐那个最前沿的速度，而在于把眼前这件事的“深度”做到极致，做到别人懒得做、做不到的程度。
老捷达开走了，声音平稳。老王洗着手上的油污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皱纹是多了，眼神却没早上那么浑了。他知道，身体的老，他得受着。但手里这门手艺的“老”——那种经验、那种手感、那种死磕的“钻研”劲儿——不能丢，丢了就真啥也没了。他还能用力，用另一种更沉稳的力。他不能停，停了，就跟自己认输了。车库的灯拉灭了，影子拖得很长。明天，还会有车来，问题或新或旧，他得接着“钻研”下去。这条路，他还没走到头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