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媚异舫
百媚异舫
我这人吧,打小在海边长大,听过的奇谈怪事一箩筐。可要说最勾人魂儿的,还得数“百媚异舫”这档子传说。你问为啥?嘿,光听这名字就够琢磨半天了——百媚,百种妩媚;异舫,怪异的船。合一块儿,不就是艘美得邪乎的大船吗?
头一回听说它,是从老渔民李伯那儿。那会儿我十来岁,夏夜闷热,我们坐在码头边吹海风。李伯叼着旱烟袋,眯眼望着黑漆漆的海面,忽然开口道:“小子,听过百媚异舫没?”我摇头,他噗嗤一笑,烟雾从鼻孔里慢悠悠飘出来。“那船啊,神出鬼没,只在月圆夜、起大雾的时候露脸。船身画得花花绿绿的,老远就能看见光,还有吹拉弹唱的声音飘过来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嗓门,“可你要真想凑近瞧,它哧溜一下就没了,跟变戏法似的。”
我听得心里直痒痒,追着问:“李伯,您亲眼见过?”他摇摇头,又点点头,“我哪有那福分。但我爷爷年轻时撞见过一回,回来魂不守舍了好几天,嘴里反复叨咕‘百媚啊,真是百媚’。”这话像颗种子,在我脑子里生根发芽。从此,每次出海,我总不自觉东张西望,巴不得能遇上这艘传奇的异舫。
日子一天天过,这故事在我心里越酿越醇。码头上的老人提起百媚异舫,都说它像个海上的幻梦,美得不像人间物件。有人猜它是古时候沉船的精魂所化,有人说是海娘娘的座驾。我呢,半信半疑,可那份好奇却像藤蔓一样缠着不放。
那场雾里的邂逅
转眼到了去年深秋。那天夜里,我独自驾小船出海下网,没想到半道起了浓雾。四周白茫茫一片,连星光都吞没了。罗盘针乱转,我划了半天,反而彻底迷失了方向。心里正发慌呢,突然,前方雾里透出朦朦胧胧的光,五彩斑斓的,还在缓缓移动。
我揉揉眼睛,以为累花了眼。可那光越来越清晰,渐渐勾勒出一艘船的轮廓——船身修长,雕梁画栋,舷窗里透出暖黄的灯光,不是百媚异舫还能是什么?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,手心里全是汗。怕吗?当然怕。可那股子好奇劲推着我,鬼使神差地把船靠了过去。
攀上甲板那一刻,我整个人都呆住了。脚下铺着软绒绒的毯子,栏杆上雕满精细的花纹,细看竟是姿态各异的美人图:有的拈花微笑,有的翩然起舞,衣带当风,眉眼含情。这“百媚”二字,真真儿是贴切到了骨子里。空气里浮着淡淡香气,说不清是花香还是脂粉味,闻着让人晕陶陶的。
我顺着甲板往里走,船舱门虚掩着。轻轻一推,里头景象更叫人咋舌:大厅里摆着七八桌酒席,碗碟齐整,菜肴还冒着热气,酒杯里的液体晃着琥珀光。可偏偏空无一人,只有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丝竹声,悠悠扬扬的,像隔着层水听戏。我大着胆子摸了摸桌面,竟是温热的。这异舫到底怎么回事?难道刚刚还有宾客在此宴饮?
穿过大厅,后头竟藏了个小花园。天知道船上怎么会有花园!种满叫不出名的花草,在雾气里影影绰绰地开着。月光偶尔从雾缝漏下来,给一切镀上银边。我正愣神,忽然听见一串轻笑声,扭头看见个窈窕身影在花丛后一闪而过,裙角扬起,像只蓝蝴蝶。
我想追过去看个究竟,脚却像生了根。这时候,雾忽然流动起来,船身开始微微震颤,周围的景物像浸了水的水彩画,慢慢化开、变淡。我猛一个激灵,扭头就往回跑,跳上自己的小船,拼命划开。再回头时,海面空空荡荡,只有雾气缓缓翻卷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梦。
回去后,我发了叁天高烧,梦里全是那艘妩媚的船和飘渺的音乐。病好了,人也恍惚了好久。我把经历说给码头上的熟人听,反应五花八门:有的说我撞了海妖,有的说那是百年难遇的海市蜃楼。李伯那时已经病重,听我讲完,只是握着我的手喃喃道:“你见到啦……见到啦……”眼里闪着浑浊的光。
如今,李伯不在了,百媚异舫的故事却还在渔民间口耳相传。有时深夜收网,我会独自坐在船头,望着平静的海面发呆。月光洒下来,波光粼粼的,我总觉得那艘异舫就藏在某个雾气弥漫的角落,继续着它永恒的、妩媚的漂泊。也许它本就不是让人寻着的,而是个引子,引出每个人心里对神秘之美的那点念想。
偶尔有年轻人来打听,我便点支烟,慢慢讲起那个雾夜。讲到雕花栏杆上的美人图时,总会停顿一下——那些妩媚的姿态啊,仿佛就在眼前晃着。而听故事的人眼睛发亮的样子,让我觉得,这传奇大概会一直活在海风里,活在一代代人的好奇心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