欲尽欢1-7
欲尽欢1
老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，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。屋里没开灯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，蓝荧荧地映在他脸上。他熟练地登录那个熟悉的界面，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一会儿，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前的静默。今天能刷到点什么呢？他想着，心里那点期待像小火苗似的，蹭地冒了个头。
这大概是他半年来养成的习惯。下班回家，吃完饭，往这旧电脑前一坐，世界就暂时和他无关了。最开始只是看看短视频，图个乐子；后来是追剧，一部接一部；再后来，算法比他自己还懂他，推的东西越来越“对胃口”。他知道这东西有点耗时间，可每次不都想着“就看一会儿”嘛。结果呢，一看就是一个晚上，抬头脖子都僵了。
欲尽欢3
屏幕上光影流动，情节正到高潮。老陈却忽然有点走神。他想起上周末，儿子抱着足球眼巴巴看着他。“爸，踢球去？”他当时怎么回的来着？“等会儿，爸这集看完。”这一等，就等到了天黑。儿子闷闷不乐的脸，和此刻屏幕上夸张的笑脸重迭在一起，让他心里莫名揪了一下。
那种纯粹的、简单的快乐，好像离他有点远了。现在这种对着屏幕的“欢”，来得是容易，手指一划就有。可它飘忽，像抓不住的烟，散了之后，留下的是更深的空落落。他是不是在拿这易得的消遣，去填补些什么？还是说，只是习惯了这种被喂养的感觉？
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。一个美食视频跳出来，博主在教做家常红烧肉，那油亮的光泽，让他忽然就想起母亲灶台上炖着的那个旧砂锅。那是需要耐心等待的滋味，从准备到上桌，要耗上小半天。但那份满足，是扎实的，能暖到胃里，也能暖到心里去。
欲尽欢5
他关掉了那个正在自动播放下一集的视频。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，只有机箱风扇低低的嗡鸣。这安静让他有些不适应，但也让他终于能听见窗外的风声，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声响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。楼下小公园里，有老头老太太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，有家长陪着孩子蹒跚学步。这些画面平常极了，甚至有些“乏味”，但此刻看去，却有一种生动的、热气腾腾的质感。那种快乐不刺激，不强烈，但它就在那儿，稳稳的。
他拿起手机，翻到通讯录，给老家的母亲拨了个电话。响了几声就接了，那边传来熟悉而略带惊喜的声音：“喂，小陈啊？”就那么一声，他忽然觉得，心里某个皱巴巴的角落，被轻轻熨开了一点。
欲尽欢7
电脑屏幕已经自动转成了屏保，深邃的星空图案缓缓移动。老陈没有再去碰鼠标。他琢磨着，这“欲尽欢”的“尽”，或许不该是“竭尽”的意思，不是要把那点即时的刺激榨干耗尽。而该是“尽心”的“尽”，是找到那些能让自己心里真正踏实、饱满起来的事儿，然后投入地去感受。
那种被算法精准推送的消遣，偶尔为之还行，但若成了全部，日子就像踩在棉花上，深一脚浅一脚，总落不到实处。真正的欢愉，或许就藏在需要你稍微“费点劲”的地方——一次专注的交谈，一顿亲手做的饭，一段不插电的散步时光。
夜更深了。老陈决定明天早点下班，去学校接儿子，然后一起去趟超市，买点肉和菜。他忽然有点期待，在厨房里忙活，听着客厅里儿子玩耍的动静，那种充满琐碎声响的、踏实的傍晚。那感觉，应该不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