课代表趴着让我诵
课代表趴着让我诵
这事儿现在想起来,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。那天下午,教室里就剩我俩,阳光斜斜地打在课桌上,浮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飘。她——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,就那样直接趴在了我前排的桌子上,脑袋枕着手臂,侧过脸,闷闷地说了一句:“你帮我看看,这段我背得对不对。”
我当时就愣住了。课代表哎,那可是每次默写都全对,老师眼里的红人。她居然需要我来“听诵”?而且,还是以这么一种……毫无防备的姿势。趴着,声音传出来嗡嗡的,带着点疲惫,还有点说不清的依赖。
“就从‘壬戌之秋’那里开始吧。”她催了一句。我赶紧收回心思,摊开自己的课本,眼睛看着那熟悉的《赤壁赋》,耳朵却竖得尖尖的,捕捉她每一个含糊的音节。她的背诵很流畅,但中间偶尔会卡一下,像是在某个词上打了个结。每到这时候,她趴着的肩膀会轻轻动一下,仿佛在用力把那个词从记忆深处拽出来。
这感觉太奇怪了。平时在老师面前,她总是站得笔直,声音清亮,一字不差。而现在,她趴着,声音从木头桌面上反弹过来,有点软,有点近,甚至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夹杂在文言的句读里。这种状态下的“学习”,忽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温度。它不再是课堂上的表演,而更像是一种分享,甚至是……一种信任。她把不熟练、会卡壳的部分,就这样摊开在我面前。
“纵一苇之所如,凌万顷之茫然……”她背到这里,停住了。沉默了大概有五六秒,只有窗外的蝉在聒噪。“后面是……浩浩乎如冯虚御风……”我小声地,几乎是下意识地提示了前半句。“而不知其所止!”她立刻接上了,声音里带着一丝豁然开朗的轻快,趴着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。
就在这个瞬间,我好像忽然明白了点什么。她需要的,或许不只是一个“监听器”,而是一个在场的、能给予即时反馈的“回音壁”。这个趴着的姿态,卸下了所有“课代表”的盔甲,让她可以暂时不必完美。而我这个听众的存在,就像一面镜子,或者一个安全网,让她可以放心地去尝试、去磕绊,直到把那些文字真正内化成自己的东西。这种“陪伴式学习”,效果似乎比一个人正襟危坐地苦背要好得多。
声音里的另一种专注
后来,这事儿好像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仪式。每到复习阶段,如果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,她有时就会很自然地趴过来,让我听听她的背诵。有时候是古文,有时候是英文段落。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角色,甚至开始期待。因为在这个过程中,我发现自己也受益良多。
为了能听出她的对错,我自己必须先搞得滚瓜烂熟。为了在她卡顿时能精准提示,我必须理解文句前后的逻辑。这比自己埋头背,效率高多了。而且,听着她声音里那些细微的犹豫和确定,我仿佛也能触摸到知识本身的脉络——哪里是难点,哪里容易混淆。这种通过“聆听”和“反馈”来达成的深层理解,是独自刷题很难获得的。
有一次她问,会不会耽误我时间。我摇摇头,心里想的是,这哪儿是耽误啊。在这个大家都埋头刷题、争分夺秒的环境里,能有这么一小段时光,用最原始的方式——“诵”与“听”,来共享一段文字,琢磨一段韵律,其实是一种奢侈。它让学习这个硬邦邦的词,变得有了点柔软的烟火气。
再后来,毕业了,各奔东西。但直到现在,每当我在生活中遇到需要“啃”下来的硬骨头,无论是难懂的报告,还是复杂的技能,我有时都会想起那个午后。我会找个信任的朋友,或者干脆自己对自己说:“来,帮我听听,这段我理解得对不对。”那种趴下来,卸下所有包袱,坦诚自己还不熟练、还需要帮助的姿态,或许才是面对任何新事物时,最真诚也最有效的起点。
课代表当年趴着的,不只是一张课桌,或许也是一种对完美的暂时告别。而那个午后清晰的“背诵声”,连同那份沉静的“学习反馈”,却意外地教会了我,有时候,放低一点,才能听得更真切,走得更扎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