色色色家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0:14:02 来源:原创内容

色色色家

前阵子路过老城区,瞥见巷口一家旧书店,招牌上的字都快掉光了,就剩下叁个模糊的“色”字,挤在一块儿,底下隐约是个“家”。我心里嘀咕,这店名可真够怪的,“色色色家”?难不成是卖什么特别画册的?

好奇心一上来,脚就不听使唤了。推门进去,没有预想中的灰尘味儿,反倒有一股子陈年宣纸的清香。店面不大,四壁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,塞满了旧书。老板是个戴着老花镜的爷爷,正凑在窗口的光线下修补一本线装书,头也没抬,只说了一句:“随便看,别碰坏了就行。”

我就在书架间慢慢挪着步子。这一看,才发现这里的“色”,跟我原先想的,完全不是一码事。左边架子上,是讲陶瓷的,什么“雨过天青色”“秘色瓷”“唐叁彩”,光是名字就让人觉得眼前铺开了一幅画卷。抽出一本,里面讲青瓷的釉色,说是最好那抹青色,得在烟雨朦胧的江南窑里,等着天光与炉火在某个瞬间恰好交融,才能成就。这哪里是颜色,分明是抓不住的一阵风、一场梦。

再往右看,又是另一番天地。讲的是戏曲脸谱,黑脸的忠直,红脸的忠勇,白脸的奸诈……每一种颜色,都是一张无言的名片,一种直白的性格。颜色在这儿,成了规矩,成了符号,成了千年传下来的、人人都懂的语言。

我正看得入神,老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手里拿着刚补好的书。“找到你想看的‘色’了没?”他笑眯眯地问。我有点不好意思,说原来您这店名,说的是这些啊。老爷子笑了,皱纹舒展开:“是啊,世间的‘色’多了去了。年轻人现在一提起这个字,心思就飞到云里雾里去了。可你瞧,”他指着书架,“老祖宗眼里的‘色’,是山水的气韵,是衣冠的礼制,是瓷器的魂魄。这架子上的每本书,都是一个‘色’的家。”

他的话让我愣了一会儿。是啊,我们好像把“色”字想得太窄了。它原本的天地多么辽阔。它是“春色满园关不住”的那份生机勃勃,是“目遇之而成色”的那份自然邂逅,也是“察言观色”里的那份人情练达。颜色不只是视觉,它通感,它能听,能闻,能品,能想。一幅水墨的留白是色,一首诗词里的“日出江花红胜火”也是色。它住在唐诗宋词里,住在老戏台的腔调里,也住在这间旧书店的每一页脆弱的纸张里。

那个下午,我在“色色色家”待了很久,仿佛闯进了一个被遗忘的、对于色彩的博物志。临走时,没买什么特别的,就买了一本讲传统矿物颜料的小册子。老板用旧报纸细心包好,说:“朱砂、石青、藤黄……这些颜色啊,都是从山石草木里来的,带着天地的脾气。回去慢慢看。”

走出巷子,回头再看那模糊的招牌,忽然觉得那叁个迭在一起的“色”字,像叁块不同年代的颜料锭,沉静地垒在那儿。它们守护的,是一个对于审美的、丰饶的家底。而我们很多时候,只是路过,却从未真正进门瞧过。这个家,门一直开着,只是需要我们稍微转个念,抬脚走进去。里面的世界,远比我们想象的,要厚重得多,也斑斓得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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