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轿车上拉肚子
在轿车上拉肚子
这事儿说出来，多少有点难为情。可但凡有过类似经历的人，大概都能懂——那种排山倒海、不由分说的劲儿上来，甭管你是在会议室、地铁站，还是，对，正在飞驰的轿车上，都只能举手投降，毫无尊严可言。
那天周末，我们一家叁口开车回老家。高速刚走了一半，肚子里就开始隐隐有些不对劲。起初是轻微的咕噜声，像远处闷雷。我没太在意，以为是早上那杯豆浆有点凉。可这“雷声”越来越近，动静越来越大，还伴随着一阵阵拧毛巾似的绞痛。
“爸爸，还有多久到服务区啊？”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，手已经悄悄按在了肚子上。
“早着呢，刚过上一个，起码还得开四十分钟。”妻子在一旁接话。
四十分钟。我脑子里“嗡”了一声。对于当下的我来说，这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。肠子里的动静已经不再是预警，成了最后的通牒。那股力量在下腹部横冲直撞，寻找着一切可能的出口。我悄悄调整坐姿，试图用物理方式镇压，结果却像按住了弹簧，反弹得更凶。
冷汗，一下子就冒出来了。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，我却觉得时间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。每一个减速带轻微的颠簸，都让我魂飞魄散。我开始无比认真地观察起路边的每一块指示牌，祈祷着出现“前方500米有停车区”的奇迹。那种身体失控的焦虑，像藤蔓一样从脚底爬上来，紧紧勒住心脏。
“你怎么了？脸色这么白。”妻子终于发现了我的异样。
“没……没事，可能有点晕车。”我勉强挤出一句话，声音都是虚的。我能感觉到，那最后的防线正在一毫米一毫米地失守。脑子里闪过无数悲壮的方案：让老公紧急靠边，冲进路边杂草丛？可这是高速啊！用车上那个给孩子备用的塑料袋？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……
就在我进行着激烈又绝望的内心博弈时，车子忽然慢了下来，前方一片红色的刹车灯。
“堵车了！”老公拍了一下方向盘。
对我来说，这简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，不，是最后一记重锤。最后那点坚持，在彻底静止的车流里，碎得干干净净。完了。一切都完了。那瞬间，什么体面，什么形象，都成了最奢侈的东西。我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只剩下最原始、最强烈的生理信号。
后面的细节，我真不愿再多回忆。总之，在漫长的、一动不动的堵车时间里，我经历了一场悄无声息又惊天动地的“战争”。车里开着音乐，孩子在后座玩着颈笔补诲，世界一切如常。只有我，在一个小小的、封闭的移动空间里，经历着人生中最漫长、最尴尬、最难以启齿的几分钟。那种孤立无援的窘迫，深深刻在了记忆里。
车流终于开始蠕动，我们也终于看到了服务区的标志。那绿色的图标，在那一刻比我见过的任何风景都迷人。冲进卫生间，处理好自己，也处理好那一堆烂摊子。回到车上，我瘫在座椅里，像打了一场惨烈败仗的逃兵，精疲力尽，却也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。
车子重新启动，驶上高速。家人似乎并未察觉刚才那场风暴。窗外的阳光很好，可我心里却像下过一场暴雨。这件事我后来从没主动提起，但它教会了我一些东西。比如，永远不要高估自己身体的忍耐极限；比如，在长途行车前，要对入口的东西保持最高警惕；再比如，人活于世，光鲜和体面有时脆弱得像一张纸，一个突如其来的肠胃痉挛，就能捅破它。
自那以后，我坐长途车，总会下意识地先看看下一个服务区有多远。车里也常备着一些“战略物资”。倒不是悲观，只是明白了，生活嘛，有时候就是得为这种最尴尬、最意想不到的瞬间，留一点点后路。毕竟，你永远不知道，下一次“冲锋号”会在哪里，以何种方式吹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