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太通透了都看到了
毛太通透了都看到了
老李头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。烟圈儿慢悠悠地飘，他的眉头却皱得紧紧的。隔壁家的毛太，正拎着菜篮子从田埂上回来，脚步轻快，嘴里还哼着小调。
“这老太太，心里跟明镜儿似的。”老李头嘟囔了一句。他想起昨天村里开会，为了村东头那块荒地该种果树还是修小广场，两拨人争得面红耳赤。毛太就坐在角落里，不声不响地纳鞋底。等大家吵累了，她才慢悠悠开口：“种果树，叁年挂果，能卖钱，但得有人打理，年轻人都在外头。修广场，眼下热闹，可往后维护的钱从哪儿出？那地下以前是条老水沟，地基怕是不实诚。”几句话，把两边的难处和隐患，点得透透的。当时会场就静了，大伙儿你看我，我看你，心里那点小算盘、小顾虑，好像都被那双浑浊却清亮的眼睛看了个底儿掉。
毛太的这份“通透”，不是天上掉下来的。她在这片土地上活了八十多年，经历过荒年、变革、人情的冷暖。她看过为了争一尺宅基地兄弟反目，也见过一家有难全村帮衬的暖乎劲儿。日子就像她手里那根纳鞋底的针，一穿一拉之间，把生活的里子面子、经纬脉络，摸得门儿清。她常说：“过日子啊，别光瞅着面上那层油光，得看到锅底是柴火旺还是虚火。”
这份看到“锅底”的能力，让她成了村里的“定盘星”。谁家夫妻闹别扭，她不劝和，反而拉着女方去看后山刚栽的树苗：“你看，小苗歪了，不能硬掰，得顺着劲儿慢慢扶。根扎稳了，自己就能直溜起来。”年轻人抱怨在外打工受气，她听着，然后指着屋檐下的燕子窝：“燕子年年飞回来，不是这屋檐多好，是记得这里的泥巴能垒窝。你在外头，也得找到自己能用的‘泥巴’。”她从不讲大道理，那些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比喻，却总能把事情最核心的纠葛和希望，轻轻地摆在人面前。
有时候，村里人觉得毛太太“神”了，好像啥都瞒不过她。其实，哪有什么神通，不过是岁月熬煮出来的敏锐，加上一颗从不把自己隔离开生活之外的心。她每天在村里转悠，看张家媳妇脸色是不是发愁，听李家娃娃哭声是不是和往常不一样，观察哪块地的庄稼颜色不如往年。这些碎片，在她心里慢慢拼凑，就成了完整的“村情图”。她的“看到”，是看见枝叶，更看见深埋地下的根须；是听见热闹，更听见热闹底下细微的裂痕。
如今村里变化快，新事物多了，年轻人说话做事的方式也变了。可毛太那份“通透”依然管用。上次有外头人来推销一种据说能亩产翻番的神奇肥料，吹得天花乱坠，好些人心动。毛太让孙子用手机查了查，又捏起一点肥料搓了搓，闻了闻，摇摇头：“肥力猛得像烈酒，地受不了，庄稼会‘烧’根。咱这地是慢性子，得用温和的养。”后来证实，那肥料确实有问题。大家后怕不已，也更服气了。她的眼光，能穿透那些花哨的包装和诱人的说辞，直抵事物本来的质地。
老李头掐灭了烟，站起来拍拍屁股。他想起自家那点烦心事，或许，也该去找毛太唠唠。夕阳把毛太的身影拉得很长，她正把篮子里的菜分给路过玩耍的孩子们。那份从容和了然，仿佛在说，这日子里的酸甜苦辣、明暗起伏，她都看到了，也正因为看到了，才能如此不慌不忙地，接着往下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