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日色欲
日日色欲
早上睁眼第一件事，摸过手机，屏幕的光刺得人眯起眼。手指习惯性地划拉，各种推送、图片、短视频，像潮水一样涌进来。那些精心修饰过的脸庞、刻意营造的生活片段，就这么不由分说地挤进你刚醒来的朦胧意识里。你还没完全清醒，感官却已经被喂了一顿花花绿绿的早餐。这景象，是不是有点熟悉？
我们好像活在一个被“好看”包围的时代。走到哪儿，眼睛都闲不下来。地铁广告牌上的巨幅影像，商场橱窗里模特的身段，甚至电梯间屏幕里循环播放的片段，都在争抢那短短几秒的注意力。这些影像，大多经过层层筛选和打磨，亮得晃眼，美得不真实。看得多了，心里会生出一种奇怪的疲劳感，好像吃了太多甜腻的糖，舌尖发麻，却还想再要。
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视觉饱和”吧。不是我们主动去追寻什么，而是那些高浓度的色彩、构图和暗示，无孔不入，成了日常的背景音。你坐在家里，信息流穿过墙壁；你走在路上，影像填满建筑的缝隙。我们浸泡在其中，久而久之，对“美”的阈值被悄悄抬高了。寻常的、质朴的、需要时间品味的东西，变得不那么容易抓住我们了。这是一种缓慢的、日常的驯化。
有时候我会停下来想，这种日复一日的视觉浸染，到底改变了什么。它似乎让我们的耐心变薄了。一段文字超过叁行就懒得细看，一个视频前五秒不抓人就立刻划走。我们对“即时反馈”上了瘾，期待在更短的时间里，获得更强烈的感官触动。那种需要慢慢读、细细想、静静感受的乐趣，变得有点奢侈。注意力成了最稀缺的资源，而四面八方都是想争夺它的猎手。
更微妙的是，它可能悄悄重塑了我们看待他人、看待自己的方式。屏幕上那些近乎完美的模板看久了，再看镜子里的自己，或是身边真实的人，会不会不自觉地拿起那把无形的尺子去量？那些不属于任何人的、被制造出来的“标准”，成了我们暗自比较的对象。这挺累人的，对吧？真实的血肉之躯，怎么能和经过无数次调试的光影幻象去竞赛呢？可那种不自觉的比较心态，就像背景里低低的嗡鸣声，时不时就响起来。
当然，我不是说这些视觉产物本身有什么原罪。美是人的天性追求，创造和欣赏影像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问题可能出在那个“度”上，出在它变得过于密集、过于单向、过于不由分说。当我们的眼睛习惯了被高强度的刺激喂养，会不会就忘了怎么在微风里看一片叶子缓慢地旋转下落，怎么在黄昏的光线里看清一个人脸上真实的细纹和温度？
或许，我们需要一点“视觉的留白”。不是隔绝，而是有意识地管理自己目光的流向。偶尔放下那块发光的屏幕，让眼睛在更辽阔、更舒缓、甚至更“平淡”的风景里漫游一会儿。看云怎么聚散，看路人真实生动的表情，看一本纸质书页面上文字的阴影。重新找回那种不急于获得刺激、只是安静观看的能力。这就像给过度使用的味蕾做一次清理，让它重新能尝出食物本真的味道。
说到底，眼睛是我们连接世界的一扇窗。这扇窗外的风景，如果总是固定而浓烈，视野难免会变得狭窄。给目光一点自由，一点选择权，一点发呆的空隙。在日日流转的“色”与“欲”之间，找到那么一个平衡点，让自己还能看得见、也欣赏得了，那些不喧哗、却同样丰盛的光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