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手不安分的向下游走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3:16:22 来源:原创内容

他的手不安分的向下游走

老陈坐在那张用了快十年的旧沙发上,屁股陷进磨得发亮的绒布里。屋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,昏黄的光刚好够照亮他手里那本摊开的相册。手指停在某一页——是儿子小学毕业那年的全家福,在公园的樱花树下拍的。那时候儿子的个头才到他肩膀,笑得露出一颗刚掉的虎牙的空缺。老陈的拇指,无意识地,就从那平整的塑料覆膜上滑了过去,轻轻地,摩挲着照片里儿子稚气的脸颊。

这个动作很轻,几乎没什么分量。可老陈心里却像被那指尖带起了一阵风,吹开了记忆里好些落了灰的角落。他记得更早的时候,儿子还是个小不点,夜里怕黑,总要从自己的小床爬过来,钻进他和妻子的被窝。那双小手也是这么不安分的,睡着了还会无意识地揪住老陈的睡衣一角,或者搭在他的肚皮上,热乎乎的,带着奶娃娃特有的、让人心软的依赖。那时候,他觉得这小小的“骚扰”是一种甜蜜的负担。

后来呢?后来孩子像抽条的柳枝,一年一个样。上了中学,开始住校,周末回家话也少了,房门总是关着。老陈想和他聊聊,手抬起来,想像过去那样揉揉他的脑袋,或者拍拍肩膀,可伸到半空,又觉得有点突兀,有点不合时宜。那只手,最终往往只是尴尬地转个方向,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,或者装作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。那种肢体接触的渴望,像被搁浅在沙滩上的鱼,无声地张合着,却找不到归处。

再往后,儿子去北方读大学,一年回来两趟。机场或车站的拥抱,成了某种固定的仪式。那拥抱很有力,却也短暂,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和成年人的克制。老陈能感觉到儿子宽阔的背脊,已经比自己还要结实了。他想多抱一会儿,手臂却不知该怎么用力,怕显得太黏糊,怕儿子不自在。于是那只手,常常只是在儿子背上匆匆拍两下,便松开了。松开后,手心空落落的,还残留着羽绒服面料冰凉的触感。

现在,儿子在更远的城市工作、安家。视频通话成了主要的联系方式。屏幕里的儿子笑容明朗,说着工作的进展,新房装修的琐事。老陈在这头“嗯嗯”地应着,说些“注意身体”“别太累”的车轱辘话。他的手指,有时会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,或者互相捻着。他多想能穿过这冰冷的屏幕,实实在在地,再捏捏儿子的胳膊,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说的那样“吃得好”。那种无法传递的关切,憋在心里,成了一股找不到出口的暖流,左冲右突。

相册又翻过一页。是儿子婚礼上的照片,他穿着笔挺的西装,身边站着笑靥如花的新娘。老陈作为父亲,在台上讲了话,还和儿子用力地拥抱了一次。台下掌声很响。可老陈现在回想,那个拥抱太正式了,被太多的目光和流程裹挟着,反而记不清拥抱本身的感觉了。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很紧张,手心有点出汗。

夜深了。老伴儿早已睡下,屋里静得能听到冰箱低沉的运行声。老陈合上相册,叹了口气。那声叹息很轻,落在寂静里,却显得格外清晰。他关掉落地灯,在黑暗中又坐了一会儿。然后起身,慢慢踱到儿子的房间门口——那房间现在干净整齐,更像一间客房了。他推开门,没有开灯,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、淡淡的路灯光芒,看着里面熟悉的轮廓。

他的手抬起来,在空中停顿了片刻,最终只是轻轻扶在了门框上。粗糙的木质纹理硌着掌心,有些微凉的踏实感。他知道,儿子的人生正在向前飞奔,去往他无法跟随的广阔天地。而他自己的人生,就像这只抚过门框的手,所有的肢体接触的渴望,所有的无法传递的关切,最终都化成了这样一个安静的动作,落在儿子曾经生活过的空气里,轻轻地,像一声问候,也像一句道别。

那只手终于放了下来。他带上门,回到自己的卧室。窗外,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,像无数沉默的眼睛。老陈想,明天,或许该给儿子打个电话,不说别的,就问问,那边天气怎么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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