偷 自拍
偷 自拍
手机“咔嚓”一声，屏幕亮起，一张笑脸定格。这动作太寻常了，寻常到我们几乎忘了，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、隐形的“照相馆”里。只不过，有些镜头对准的是自己，有些，却可能悄悄对准了我们。
我有个朋友，前几天在咖啡馆等人，随手把手机扣在桌上。等咖啡的工夫，他无聊地刷着旁边玻璃窗的反光。就那么一瞥，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——斜后方那桌的男士，手机似乎正对着他的方向，屏幕亮着，不像在打字。朋友没敢确定，只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，攥在手里。他说，那种感觉很奇怪，像后脖颈有只蚂蚁在爬，痒，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。
这事儿让我想了好久。“偷拍”这个词，我们听得多了，总觉得离自己有点远，好像只和什么社会新闻、恶劣事件挂钩。但那种被陌生镜头无意间，或者说有意无意地“扫”到的感觉，其实很多人都经历过。地铁里，电梯上，餐厅中……智能手机的摄像头太强大了，也太平凡了，平凡到举起来对着任何方向，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。问题就在这儿：当拍摄变得零成本、瞬间完成且毫无声响时，我们如何区分记录生活与侵犯边界？
边界。对，就是这个词。法律有法律的边界，那是最后一道防线。但在法律画出的那条粗线之前，有一大片灰色的、属于公共礼仪和个人感受的朦胧地带。我拍窗外风景，你可能在镜头角落；你录聚会热闹，我也许成了背景板。这似乎无法避免。可那种明确的、持续的、带有窥探意味的镜头指向，哪怕只有几秒钟，也会像一根冰冷的针，刺破公共空间里那层脆弱的安全感。
更让人心里发毛的，还不是这些公共场合。是你以为的“私人”时刻。比如，试衣间里那道可能存在的缝隙；比如，民宿或酒店里，那些不该有却偶尔会出现的“小黑点”。这些是极端的恶，是法律必须严惩的对象。但另一种“偷”，更隐蔽，也更普遍——那是我们对自己隐私的主动“上交”与“忽视”。
想想看，我们自己在社交平台上晒出的那些照片，真的每一张都经过深思熟虑吗？那张背景里有公司文件的办公桌照，那条定位在自家小区的跑步轨迹，那扇能反射出室内布局的窗户……我们在分享生活的同时，是不是也在不经意间，完成了一次次对自我信息的“公开自拍”？这种分享，本意绝非“偷”，但信息的碎片一旦被有心人拼接，就可能勾勒出一幅我们不愿示人的地图。
所以，矛头不能只指向外面。我们既是潜在的受害者，在某种意义上，也可能成为自己隐私的“合谋者”。保护自己，除了呼吁监管、痛斥恶行，或许还得从手里这个发光的屏幕开始。给手机摄像头配个不花哨的物理遮挡盖，在敏感场合多一份下意识的警惕，分享前花叁秒钟看看照片背景里有什么……这些动作很小，但像给门加了一道自己记得住的插销。
科技的镜头越来越清晰，而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，却似乎越来越模糊。我们无法，也不愿回到一个没有影像记录的时代。但或许我们可以期待，也同时努力，让每一次快门的响起，都伴随着一份清晰的自觉——是对他人生活的尊重，也是对自己世界的守护。当镜头无处不在，那份“不拍什么”的克制，和“不被拍”的底气，或许才是更珍贵的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