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香婷五月
丁香婷五月
每年到了这个时候，心里总会惦记起点什么。不是那种急吼吼的盼望，倒更像是一种安静的等待，等着空气里飘起那股子熟悉的、清清淡淡的甜香。对，就是丁香。尤其是那种唤作“丁香婷”的品种，仿佛就是为了这五月天而生的。
我住的小区有些年头了，路两旁种着的，正是这种丁香树。平日里它们灰扑扑的，混在诸多绿化树里，一点儿不起眼。可节气一到，就像忽然醒过来了似的，枝条上密密地爆出花苞来。那花苞是紫里透着点粉白的，紧紧团着，像一个个攒着劲儿的小秘密。
有一天清晨，我推开窗，那股香气就顺着风溜进来了。不浓，不冲，就那么一丝丝、一缕缕的，带着夜里未散的凉意，钻进你的鼻尖，又在你还没捉住它的时候，悄然散开。你得停下来，深深吸一口气，才能把它好好地留在肺腑里。这大概就是自然馈赠最动人的地方吧，从不张扬，却总能在不经意间，给你实实在在的抚慰。
午后的阳光暖和起来，我特意下楼去走近了看。这才发现，花儿已经开了大半。说是紫色，其实每朵小花都不同。有的偏蓝，像雨后的远山；有的近紫，像少女裙裾上最温柔的那一抹；还有的几乎白了，只在瓣尖上染着那么一丁点儿羞怯的紫晕。它们聚成一大穗，沉甸甸地压着枝头，却又显得那么轻盈。蜜蜂嗡嗡地绕着，那声音听着就让人犯懒，想搬把椅子坐在树下，什么事也不干，就这么消磨掉一整个下午。
看着这些花儿，我忽然想起了老早以前的事。小时候的家属院里，也有一棵很大的丁香树。每到花开，我们几个孩子就爱在树下玩，拣那些被风吹落的完整花穗，小心地夹在书本里。那时候以为，这样就能把春天永远留住。现在想想，留住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呢？花香会散，花瓣会枯，连那本书，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。可那种快乐的感觉，却好像被这每年如期而至的花香给唤醒了，朦朦胧胧的，还在心里某个角落存着。
这大概就是季节轮转的妙处。它用最直观的方式——颜色、气味、温度——提醒着你，有些美好是循环往复的，是值得期待的。无论过去的一年里经历了什么，是顺畅还是磕绊，当丁香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的时候，你就知道，一个新的、充满生机的段落又开始了。这种季节感知，是任何电子产物里的提醒通知都无法替代的。
傍晚起了点微风，花枝轻轻摇曳，影子在地上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。香气似乎也更活泼了些，随着风飘得更远。几个散步的邻居经过，也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，抬头看看花，再深深吸上一口气，脸上便露出一种了然的、舒心的神情。不需要交谈，这一刻的惬意是相通的。这小小的花树，竟成了我们整条街上邻居们一种无言的默契，一种共享的生活意趣。
天光渐渐暗下去，花香在暮色里仿佛更沉静、更幽远了。我转身往回走，心里却觉得满满的。其实生活里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快乐呢？更多的，不就是像这样，在一个普通的五月傍晚，被一树花开所打动，觉得眼前的日子，也染上了几分怡人的清甜么。明天，花儿或许会落一些，但没关系，我知道，这香，这景，这感觉，明年还会来的。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