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班主任的滋味》
《班主任的滋味》
办公室的保温杯里，茶叶总是泡得发苦。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，那股涩味顺着舌尖漫上来，像极了今天早晨处理的那桩“案子”——小赵和小李为了谁先用的篮球，在走廊里争得面红耳赤。当班主任的滋味，大概就是这杯浓茶吧，初尝是苦，回味起来，却有些说不清道明的东西，在喉咙里打着转。
记得刚接手这个班的时候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“规矩”和“方圆”。自习课必须鸦雀无声，作业必须工整按时，桌椅必须横竖成线。我以为这就是“负责”，就是“治班有方”。那段时间，我像个巡逻的哨兵，眉头总是拧着，嗓音因为不断强调纪律而有些沙哑。孩子们见了我，像老鼠见了猫，嗖地一下溜回座位，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。可我总觉得，这安静里缺了点什么。是什么呢？是生气。那种属于少年人的、热腾腾的生气。
转折点发生在那个下雨的午后。体育课取消了，孩子们窝在教室里，蔫蔫的。不知是谁起的头，小声哼起了歌，渐渐变成了全班的大合唱。我站在后门，本想进去制止，却被那片虽然跑调却异常真诚的歌声钉在了原地。雨点敲打着窗户，伴着他们青涩的嗓音，我第一次觉得，这间教室有了温度。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，我守住的那些“安静”，或许也关上了他们心里一些很重要的东西。
打那以后，我开始试着“品尝”另一种滋味。我不再只站在讲台上，而是会走到他们中间，看看谁在画卡通小人，谁在偷偷传纸条。我会在课间，听他们叽叽喳喳讲昨晚的游戏，或者哪个明星的新八卦。这些琐碎，以前我觉得是噪音，现在听来，却是生活本身的声音。处理矛盾时，我也不再是简单地各打五十大板。就像小赵和小李的篮球事件，我让他们一起把器材室的球全部整理好。俩人一开始别别扭扭，干着干着，居然讨论起下午该怎么配合打一场。看着他们汗流浃背又勾肩搭背的背影，我嘴里的茶，好像也没那么苦了。
当然，甜的时候是真甜。运动会上，我们班接力赛最后一棒逆转，全班炸开了锅，几个男生冲过来差点把我抬起来扔出去。那种纯粹的、炸裂的快乐，像一口蜜，直甜到心底。但酸涩的瞬间也从不缺席。发现最看好的学生考试作弊，那种失望和心痛，像胃里浸了醋，咕嘟咕嘟地冒泡。还有累，那种从早到晚、事无巨细的累，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，只想瘫着。
当班主任，大概就是这样一锅“百味杂陈”。你得有足够的韧性，去消化这些突如其来、又交织不清的滋味。这份工作没有清晰的边界，学生的喜怒哀乐、成长烦恼，会丝丝缕缕地渗进你的生活里。你不再是单纯的教书匠，你成了他们青春路上一个笨拙的同行者，有时指路，有时只是默默陪着走一段。
晚自习的灯光下，我看着底下那些毛茸茸的脑袋，有的在奋笔疾书，有的在偷偷走神。我轻轻敲了敲讲台，提醒那个快睡着的小家伙。他一个激灵坐直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。我忽然想起自己读书时的班主任，那个总板着脸、却会在你生病时默默递来一杯热水的小老头。当年不懂的，如今在这方寸讲台上，全懂了。
窗外的天色完全黑透了。我拧上已经凉透的保温杯，准备去宿舍区再看一眼。茶虽凉了，余味还在。这班主任的滋味啊，品到最后，或许就是一种沉甸甸的“牵挂”。牵挂他们的今天，也牵挂他们的明天。这份牵挂，让所有的苦与甜，都有了沉实的份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