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力档案之叁女童董宁
暴力档案之叁女童董宁
档案室的铁柜深处,贴着编号的牛皮纸袋静静躺着。有些袋子薄,有些厚,有些边角磨损得厉害,像是被反复摩挲过。我抽出其中一个,分量不轻。封面上手写着:“董宁,八岁。”打开它,里面装的不是冷冰冰的案卷,而是一迭画,用蜡笔画的,纸张大小不一,边缘毛毛糙糙。
第一张画,是一片草地,太阳是红色的,画在右上角,歪歪扭扭。草地上有叁个小人,手拉着手,都穿着裙子。颜色涂得很满,蜡笔的痕迹用力地、一遍遍地覆盖,几乎要戳破纸背。这大概是董宁心里,某个平常的、快乐的下午吧。我盯着画看了很久,孩子笔下的世界,本该是柔软的。
可档案之所以成为档案,往往是因为这份柔软被撕裂了。翻到下面几张,画风开始变了。颜色暗沉下去,大片的黑色、深棕色。一张画里,房子是倾斜的,窗户涂成了全黑。另一张,一个小人孤零零站在大雨里,雨点像一根根垂直的、狠狠的线。没有其他两个小伙伴了。画这些画的时候,孩子经历了什么呢?这沉默的蜡笔线条,比任何文字报告都更直接地指向那个核心——童年创伤。那些无法用语言说清的恐惧和疼痛,都变成颜色,淤积在纸上。
我点了一支烟,没抽,任由它慢慢燃着。烟雾袅袅上升,思绪也跟着飘。董宁的故事,其实就藏在这色彩的变化里。她原本的生活,可能就像第一张画,简单,明亮。可突然的变故——也许是家庭暴力,也许是校园欺凌,也许是某种突如其来的失去——像一块巨石砸进她小小的池塘。平静碎了,信任感也碎了。这种暴力,不见得都是拳脚相加。冷暴力、忽视、言语的中伤,那种持续的低气压,对一颗正在发芽的心来说,同样是毁灭性的打击。孩子不明白为什么世界变了颜色,她只会用最本能的方式表达:画出来,或者,把自己封闭起来。
档案里夹杂着几页心理咨询师的记录片段,字迹潦草。上面反复提到一个词:“情感隔离”。董宁不哭不闹了,变得异常“安静”,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。老师说,她在课堂上总是走神,看着窗外,一看就是一节课。这种安静,其实比哭喊更让人揪心。那是她为自己筑起的堡垒,厚厚的,密不透风。她把那个受伤的、害怕的自己,紧紧锁在了里面。这就是暴力留下的后遗症,一种更深层、更隐蔽的伤口。
后来呢?档案的最后,是几张近期的画。颜色似乎又明亮了一些,虽然还是能看到黑色的轮廓线,但画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。一张画上,雨停了,天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、黄色的彩虹。另一张,那个独处的小人旁边,多了一只小狗,涂成了棕色。这或许是转机出现的信号。也许是某位老师耐心的倾听,也许是新结交的伙伴,也许是心理咨询起了作用。外部支持一点点渗入,堡垒的墙壁,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,透进一丝光。
合上档案,手指拂过“董宁”两个字。每一个这样的名字背后,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,对抗的是施加给幼小心灵的暴力阴影。修复童年创伤,是一条漫长又艰难的路,像在风雨过后,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打碎的太阳。那些画里的颜色从明到暗,再从暗处挣扎着透出些许光亮,记录的就是这个过程。我们看着这些档案,不是在窥探某个孩子的隐私,而是在理解,暴力如何扭曲一颗心,而坚韧与帮助,又如何试图将它抚平。
铁柜里还有很多这样的袋子。每一个,都是一个待解读的世界,一段需要被听见的沉默呼喊。董宁的蜡笔画,只是其中一种声音。它告诉我们,有些伤口,眼睛看不见,但它们真实存在,并且深刻地改变着一个生命的轨迹。我们能做的,或许就是努力去看见那些“看不见”的伤痕,去成为那缕透进堡垒的光,哪怕只有一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