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中有个小测锄蜂粮
家中有个小测锄蜂粮
这事儿得从上个月说起。我在整理书房角落那个堆满杂物的旧书架时，手指突然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小罐子。掸掉灰一看，是个巴掌大的铁皮盒，锈迹斑斑的，盖子上模模糊糊印着叁个字——“测锄蜂粮”。我愣了半天，心里直嘀咕：这玩意儿哪来的？
盒盖有点紧，我费了点劲儿才撬开。里面是半盒浅黄色的粉末，凑近闻了闻，有股淡淡的甜香，混着点说不清的植物气味，倒不难闻。我捏起一小撮在指尖搓了搓，粉质挺细，不像受潮的样子。奇了怪了，我家没人养蜂啊，这“蜂粮”从哪儿冒出来的？
正琢磨着呢，我妈端着水果盘进来了。“哟，你把这老古董翻出来了？”她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盒子，笑了。“这可有年头了，是你姥姥留下的。”我妈把盘子放下，擦了擦手，“那时候胡同平房，窗台上、屋檐下，常有人放个小碟子，撒点这个。说是给过路的蜜蜂备口吃的。”
“给蜜蜂备吃的？”我更糊涂了。在我印象里，蜜蜂不都该在花丛里忙活吗，还用得着人特意喂？
“那会儿可不像现在，到处是花园。”我妈坐在椅子上，慢慢说开了。“早春或者天冷花少的时候，蜜蜂飞好远也未必能找到蜜源。有的飞累了，掉在窗台上，眼看就不行了。心软的人家，就像你姥姥，就会弄点这个，用温水化开，放在浅碟里。有时候真能救回几个小东西。”她指了指铁盒，“这‘测锄蜂粮’，估计就是那时候买的，用植物花粉和糖分配的，专门给蜜蜂补充体力的。”
我低头看着手里这个不起眼的小铁盒，感觉沉甸甸的。原来这不是一盒普通的粉末，是一份搁置了几十年的、静悄悄的善意。它连接着一个我几乎陌生的年代，那时候人和这些小昆虫之间，好像有种更朴素、更直接的联系。不是现在常说的什么“生态平衡”那种大词，就是一种简单的看见，看见它们的辛苦，然后顺手给口吃的。
那天之后，这小铁盒我就没再收起来。它现在站在我书桌的一角，像个安静的提醒。我甚至上网查了查，发现现在还能买到类似的蜂粮，配方更科学了。有养蜂人说，在极端天气或蜜源匮乏时，人工补充饲料对蜂群存活至关重要。当然，他们也强调，健康的自然环境才是根本。
春天的一个午后，阳光很好。我忽然起了个念头，学着姥姥可能做过的那样，用温水化了一小勺蜂粮，倒在阳台一个白色的小瓷碟里。我把碟子放在那盆开得正盛的茉莉花旁边。然后，我就像个傻子似的，搬个小凳子，在旁边静静地等。
等了快一个钟头，就在我以为不会有“客人”来，准备放弃的时候，一阵细微的嗡嗡声由远及近。一只身上带着斑纹的小蜜蜂，摇摇晃晃地，竟然真的落在了茉莉花的叶子上。它歇了几秒，然后，仿佛嗅到了什么，慢慢爬到了瓷碟边缘。它的小脑袋探向那点澄黄的液体，开始吮吸。
那一刻，我心里头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窗外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，但在我这小小的阳台上，时间仿佛通过这个小瓷碟和这盒“测锄蜂粮”，悄悄地打了个弯，连接起了姥姥的窗台和我的窗台。我们素未谋面，却因为对同一件微小生命的关切，完成了一次隔空的对话。这份善意很小，小到只是一勺糖水；但它似乎又很长，长到可以穿越几十年光阴。
小蜜蜂吃饱了，在碟子边绕了两圈，振振翅膀，又飞进了阳光里，不知去向。我收起瓷碟，把那个小铁盒擦得更干净了些。我没有打算经常这样做，毕竟蜜蜂真正的粮仓在广阔的自然里。但这个“测锄蜂粮”的盒子，我会一直留着。它让我觉得，这个家，和窗外那个熙熙攘攘的世界之间，除了钢筋水泥的隔阂，或许还能有别的、更柔软的连通方式。就像一只偶然来访的蜜蜂，它不需要知道提供这口“粮”的是谁，它带走了一份生机，而我，留下了一份很久未曾体会过的、安静的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