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情会王芳
亲情会王芳
推开那扇熟悉的旧铁门，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叶子正沙沙地响。我提着两盒她爱吃的绿豆糕，心里盘算着见面第一句该说啥。“姑，我来看你啦！”话到嘴边，却还是咽了回去。自从她去年搬回这老院子独住，我们之间好像隔了层说不清的什么。
堂屋的门虚掩着，电视里正咿咿呀呀唱着黄梅戏。我探进头，看见王芳姑妈背对着门，坐在那张磨得发亮的藤椅上，一头短发已经花白了大半。她没回头，像是早知道是我。“进来吧，门口有风。”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干脆，带着点沙哑。
我把绿豆糕放在八仙桌上，拉过凳子坐下。桌上摊着本相册，边角都卷起来了。她伸手慢慢翻过一页，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：“瞧，这是你爸小时候，爬树摘桑葚，摔下来磕掉半颗门牙。”照片上的少年咧嘴笑着，果然缺了颗牙。我忽然鼻子有点酸——我爸走了快十年了。
“你爸最疼你。”她抬头看我，眼角堆起细细的皱纹，“那时候家里穷，他偷着攒了叁个月工资，就为给你买那架电子琴。”这事儿我模模糊糊有点印象，琴早就不知道去哪了，可那份重量突然压回心上。血脉亲情这东西真是奇怪，平时感觉不到，冷不丁就从记忆深处冒出来，扎得人眼眶发热。
她起身去厨房倒水，步子有点蹒跚。我跟着过去，看见灶台上摆着瓶瓶罐罐的药。“血压有点高，老毛病。”她轻描淡写地说，递过来一杯温开水。杯壁温热，握在手里刚刚好。我们重新坐下，她开始絮絮地说起些旧事——爷爷怎么在粮站扛麻袋供他们兄妹读书，奶奶怎么在煤油灯下缝补衣裳。这些故事我听过片段，但今天听来，每个细节都沉甸甸的。
“人老了，就爱想从前。”她笑了笑，眼角有些湿润，“总觉得你们年轻，忙，不好多打扰。”这话说得我心里一揪。可不是么，我总以为打电话问候、过节送礼就够了，却忘了陪伴的温度是隔着电话线传不过去的。
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，我起身说要帮她做晚饭。她也没推辞，系上围裙在灶台边指挥我摘菜。厨房里飘起油烟和葱花的香气，忽然就有了小时候过年的热闹劲儿。我们一边忙活一边聊，说些家长里短，说菜市场的菜价，说隔壁李奶奶家的孙子考上了大学。话很平常，但一句一句，把那层看不见的隔膜慢慢融化了。
吃饭的时候，她不住地往我碗里夹菜。“多吃点，一个人在外面，肯定吃不好。”灯光下，她脸上的皱纹显得特别深。我忽然想起，母亲去世得早，有段时间是姑妈常来家里给我梳头、做饭。那些遥远的、模糊的温暖，此刻清晰得触手可及。
临走时，她执意送我到门口，塞给我一罐自己腌的咸菜。“路上小心，常来。”她站在老槐树下挥手，身影在暮色里显得单薄。我走出好远回头，她还站在那里。心里有个地方软软地塌下去一块，又暖暖地鼓起来。
回城的路上，车窗外的灯火连成一片。我想，亲情维系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大事，它就是这些琐碎的、温吞的片刻。是一本旧相册，是一罐咸菜，是明知你忙却还是盼着你来的那份等待。下次，不用等过节，我就该再回来坐坐，听她多讲讲那些老故事，陪她多吃几顿寻常的晚饭。有些东西，确实不能等，也等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