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爱天噜啦
吾爱天噜啦
天刚蒙蒙亮，隔壁王婶的大嗓门就穿透了薄薄的墙壁：“哎哟，我的天噜啦！这雨咋说下就下，刚晾出去的被子全湿透啦！”我迷迷糊糊地听着，嘴角却不自觉扬了起来。“天噜啦”这叁个字，像颗裹着乡音糖衣的丸子，滚进耳朵里，一下子把晨起的困倦砸了个稀碎。
您要是头回听说这词，准得愣一下。它不是字典里的常客，更像是街坊邻里间心照不宣的暗号。高兴了，来一句“天噜啦，今天运气真好”；犯愁了，叹一声“天噜啦，这事儿可咋办”；吓着了，惊呼“天噜啦，吓死我了”！它像个万能的情绪瓶子，什么感慨都能往里装，装满了就往外这么一倒，痛快。
想想也挺有意思。我们这代人，说话是越来越“规范”了，情绪却好像被关进了格子间。高兴要分“愉悦”“欣喜”，惊讶得区别“诧异”“愕然”。可有时候，心里头那股子翻腾的劲儿，哪是这几个规规矩矩的词能兜住的？这时候，像“天噜啦”这样的词，就派上了大用场。它不那么讲道理，带着点夸张，甚至有点儿“蛮横”，可恰恰是这份鲜活，戳中了我们心里那块需要直接表达的地方。
我记得小时候住胡同，生活里的“天噜啦”时刻那可多了去了。巷口李爷的棋盘上，绝杀了一招妙手，围观的老头们准会齐齐爆出一声“天噜啦！”那声音里的佩服、意外和热闹，能把树上的麻雀都惊飞。谁家孩子考了好成绩，妈妈端着菜篮子，逢人便说，嘴角眉梢都是笑，最后总要跟一句：“天噜啦，可算是争了口气！”你听听，这里面有多少骄傲，多少不易，多少如释重负，都在这叁个字里了。
它不像那些正儿八经的感叹词，端着架子。它就是泥土里长出来的，沾着烟火气，带着体温。你很难想象在一个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，有人会突然蹦出一句“天噜啦”。它注定属于菜市场的讨价还价，属于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交响曲，属于老友重逢时那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拍在背上。这是一种生活气的共鸣。
现在日子过得快了，许多这样的口头禅，不知不觉就淡了。大家隔着屏幕，用一串“哈哈哈”或几个固定表情包，就打发了一天的心情。方便是方便，可我总觉得，少了点什么东西。就像吃惯了流水线上的预制菜，忽然分外想念老家灶台上，那碗滚烫、有点咸、却直抵心窝的疙瘩汤。“天噜啦”就是语言里的那碗疙瘩汤，它不精致，但够劲，够真。
所以啊，每当我听到，或者自己脱口而出这句“天噜啦”的时候，心里头总是暖烘烘的。它让我觉得，自己还没被那种过分妥帖、滴水不漏的表达方式给完全同化。我还能用这么直白，甚至有点“土气”的词，来呼应生活里那些突如其来的酸甜苦辣。它是我和过往岁月、和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之间，一根细细的、却异常坚韧的线。
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。王婶大概正手忙脚乱地收着她的被子。我推开窗，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冽的空气，对着那片洗得发亮的天空，也学着用老家话，轻轻地、却十足畅快地念叨了一句：“天噜啦，今儿个，可真清爽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