浪小辉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0:23:47 来源:原创内容

浪小辉

我家楼下理发店的老师傅,最近总念叨一个名字:浪小辉。每次我去,他一边给我推着头发,一边就忍不住说起这小子。他说,浪小辉那头发,留得半长不短,风一吹就跟海草似的飘,偏偏自己觉得帅得不行。

“你说现在这些年轻人,脑子里都在想些啥?”老师傅推子顿了顿,像是真在琢磨,“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,琢磨的是学门手艺,稳稳当当地过日子。他呢?整天抱着个吉他,说要去‘追浪’。”老师傅把“追浪”两个字说得特别重,仿佛那是什么外星话。我透过镜子看他,他眼神里有不解,但好像,也藏着一点点别的东西。

后来我见着了浪小辉本人。是在一个社区的露天音乐角,他坐在一个塑料凳子上,抱着一把看着有些年头的木吉他。人瘦瘦高高的,那头发果然和老师说的一样,在傍晚的风里晃荡。他弹的旋律很简单,也不怎么唱,就是反复拨弄几个和弦,头微微低着,好像全世界就剩他手里那几根弦。

我问他,为啥叫“浪小辉”。他抬起头,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了一下,说,没什么特别意思,就是喜欢海,觉得“浪”字带着劲儿,“小辉”嘛,普通,像他自己。他说他没什么大梦想,就是不想像螺丝钉一样,拧在早就定好的位置上。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,没有愤世嫉俗,就像在说“今天天气不错”。

他白天在一家咖啡馆打工,把赚来的钱大半都攒着。他说想去南边的海边城市住一阵,找个能看见海的活儿,晚上还能弹弹琴。我问他,然后呢?他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,说,没想那么远,先“抵达”再说呗。“抵达”这个词,从他嘴里说出来,有种沉甸甸的实在感,不是飘在天上的空话。

理发老师傅知道了,又是一阵唏嘘。他说,这不靠谱啊,那点钱能撑几天?海是好看,能当饭吃?老了怎么办?这些问题现实得像石头,扔进水里准能咕咚一声沉底。浪小辉大概也听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,所以他只是低着头,拨着他的弦,用那些不成调的旋律,当作回答。

可不知道为什么,我反而有点羡慕他。我们大多数人,好像一辈子都在为那个“然后呢”活着。拼命读书,为了上好大学;上好大学,为了找好工作;找好工作,为了买房结婚;然后为了孩子,再循环一遍。我们计算着每一步的投入产出,生怕行差踏错,却很少问自己,此刻,心里那点真正想“抵达”的地方,究竟在哪儿。浪小辉的“抵达”,不是什么功成名就,就是简简单单地,把自己送到一片想看的风景面前。

再后来,我去理发,老师傅突然说,那小子,真走了。行李就一个背包,一把吉他。说这话时,老师傅手里的推子格外轻快。“也挺好,”他像是自言自语,“人这一辈子,总得有点时候,是由着性子来的。像浪一样,管他前头是礁石还是沙滩,先扑过去再说。”

我有点惊讶,看向老师傅。他避开我的眼神,专注地盯着我后脑勺的头发茬儿,可嘴角分明是微微弯着的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,也许在老师傅心里,也住过一个没能出发的“浪小辉”。那个影子被岁月磨平了棱角,藏在了每天重复的推剪声里,却因为另一个年轻人的出发,被轻轻唤醒,泛起一丝微光。

如今,我偶尔还会想起这个名字。浪小辉现在到哪儿了?他找到那片能看见海的工作了吗?他的吉他声,有没有混进真正的海风里?这些答案我不知道。但我知道,这座城市里,少了一个按部就班的影子,而某个遥远的海边,多了一个听浪的人。这本身,或许就是一种闪闪发光的“抵达”。

他像一颗小小的、自顾自闪烁的星星,走了一条谁也没预料到的轨道。这条轨道不保证成功,不承诺未来,甚至可能绕个弯又回到原点。但那条弧光,毕竟在夜空里划了一下子,被一些人看见了,比如我,比如那个嘴上埋怨、心里却为他亮了一下的理发老师傅。这就够了,不是吗?生活这片海,总得有些不一样的浪花,才让人觉得,潮汐不止,时光不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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