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生午夜
男生午夜
墙上的钟，指针快要迭在一起了。楼下偶尔传来几声野猫叫，尖尖的，划破寂静。我坐在书桌前，屏幕的光映在脸上，有点发烫。游戏早就关了，网页也关了，可就是不想躺到床上去。好像一躺下，这一天就真的、彻底地结束了。心里头空落落的，又好像塞着一团理不清的毛线。
这种时候，耳朵会变得特别灵。热水器烧好了，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；冰箱压缩机嗡嗡地启动，像是这座楼在低声打鼾。隔壁邻居大概也还没睡，隐约有极轻的音乐声，听不清旋律，只是些沉闷的鼓点。白天那些热闹，那些不得不说的话，不得不挤出的笑，此刻全褪去了，露出底下光秃秃的、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时间。这感觉挺奇怪，有点孤单，又有点……自由？
有时候会想起些白天压根不会想的事。比如高中放学时，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；比如某个早已失去联系的朋友，最后一次见面时，他衬衫上扣子是什么颜色。思绪飘得很远，像断了线的风筝，你知道它还在天上，却看不清也抓不着。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，信息流瀑布一样往下掉，看进去的没几条，就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，让脑子别停下来，一停下来，就怕要面对那个最核心的问题——今天，过得怎么样？明天，又该怎么过？
也不是没想过早睡。手机里存着一堆“养生指南”，标题都吓人，“熬夜的十大危害”“你在透支生命”。看的时候心惊肉跳，可一到这个点，那些字句就变得轻飘飘的，没什么分量。仿佛夜晚偷来的这几个小时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，拿健康去换，也认了。这是一种很隐秘的、带着点负罪感的快乐。
夜更深了。窗外的路灯把光晕染在窗帘上，黄黄的一圈。能听到很远的地方，有车驶过跨江大桥的声音，闷闷的，像大地在叹息。这时候，心里头那股躁动反而慢慢平了。白天的很多事，那些让你憋屈的、愤怒的、不甘心的细枝末节，在绝对的安静里，好像被筛子滤过一遍，剩下的，反倒是一些更坚实的感受。也许，夜晚就是有这种魔力，它让你无处可逃，必须和自己面对面。
想起父亲以前也常熬夜。我小时候半夜醒来，总能看见书房门缝下透出的光。那时不理解，觉得大人就是有特权。现在好像懂了那么一点点。他不是不想睡，只是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角落，不被打扰，不用扮演任何角色。抽支烟，看看书，或者干脆发呆。那是他作为一个男人，为数不多的、沉默的喘息。
站起身，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子。走到窗边，掀开窗帘一角。城市并没有完全沉睡，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，像散落在黑绒布上的钻石。每一个光点背后，大概都有一个没睡的人吧。他们又在想些什么？为了生活奔波，为了情感困扰，还是像我一样，单纯地贪恋这份静谧？这么一想，那份孤独感淡了，反倒生出些奇妙的联结感。我们互不相识，却共享着同一片深邃的夜空，和一份不愿轻易结束今天的心情。
该睡了。明天太阳升起，又是喧闹的一天，需要打起精神去应对。但至少，在这个午夜，我清楚地触摸到了“自我”的轮廓，虽然模糊，却真实存在。关掉台灯，房间陷入黑暗，窗外的微光勾勒出家具的影。躺下时，心里那团毛线似乎松开了些。闭上眼睛，夜晚的声音又清晰起来，这一次，听着像一首缓慢的、安抚人心的摇篮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