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梯道肠不停
楼梯道肠不停
老李最近有点烦。他家住六楼,没电梯那种。每天爬上爬下,算是唯一的锻炼。可这半个月,他每次经过四楼半那个拐角,心里就咯噔一下。那儿不知什么时候,被人用喷漆喷了个歪歪扭扭的字母“颁”,鲜红色的,在灰白的墙面上格外扎眼。
起初他没在意,以为是哪个熊孩子的恶作剧。可怪事接连来了。先是叁楼的老张,晨练回来说,好像看见个黑影蹲在那儿,走近又没了。接着五楼的小夫妻吵架,女的哭着跑下楼,第二天却说在楼梯道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,像檀香,又不太像,闻了心里发慌。流言就像墙上的霉斑,悄悄蔓延开来。
“你说,会不会是……”对门的王大妈压低声音,手指头往上指了指,意思是那些“不干净”的东西。老李嘴上说着“别瞎想”,心里却犯了嘀咕。他是个老电工,信电路不信邪门。可每天路过那个红“颁”,总觉得那颜色刺眼得很,像只眼睛盯着你后背。
这天晚上,老李加班回来晚了。楼道灯年久失修,声控的,时灵时不灵。他跺跺脚,灯没亮。只好摸着黑往上走。月光从楼梯窗户斜斜切进来,把台阶分成明暗两半。走到四楼半,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面墙。月光正好落在那红“颁”上,那颜色在黑暗里居然显得有点……湿润,像是刚喷上去的。
他汗毛竖了一下,加快脚步。忽然,一阵极轻微的“嗡嗡”声钻进耳朵,像是电流,又像是某种振动。声音好像就是从墙里传来的。老李停下脚步,电工的本能让他竖起了耳朵。他靠近那面墙,屏住呼吸。没错,是电流声,非常微弱,但持续不断,就藏在粉刷层和砖块的后面。
“这就有点意思了。”老李心里那点恐惧,一下子被好奇心压了过去。他回家取了工具箱和探测笔。第二天正好周末,他敲开了四楼两户人家的门。402的租客是个年轻小伙,戴着耳机,迷迷糊糊。“墙里有声音?没听见啊哥,我每天打游戏开到最大声。”401住着一对老夫妇,耳朵背,更是摇头。
问题,看来就出在这面墙的“后面”。老李琢磨,这栋老房子结构他清楚,这面墙不是承重墙,后面应该是……对,是早年统一安装的、后来废弃了的公共有线电视竖井管道!一个念头像电火花一样闪过他脑子。
他找到物业,好说歹说,才同意让他查看竖井。打开锈死的检修口,一股灰尘味扑鼻而来。手电光柱照进去,里面蛛网密布,废弃的线缆像藤蔓一样垂落。他的光,定格在几根崭新的、手指粗的黑色线缆上。它们被精心捆扎,沿着老线路一直向上延伸,源头处,接着一个巴掌大的、闪着细小指示灯的黑色设备,正贴着墙内壁,稳稳地固定在正对那个红“颁”的位置。那“嗡嗡”声,就是它发出来的。
“好家伙……”老李倒吸一口凉气。他认得那设备,以前单位机房有过类似的。这根本不是什么灵异事件。那个红“颁”,恐怕不是什么涂鸦,而是一个潦草的“标记”。标记的后面,是有人在偷偷“借”整栋楼的公共线路,干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。那股异香?可能是设备长时间运行散热,混合了灰尘和绝缘皮的味道。所谓的黑影,也许是安装或维护的人,匆匆躲闪的影子。
老李报了警。事情很快查清了,是楼里一个深居简出的人,利用老旧管道做掩护,干着非法的“虚拟矿场”挖矿营生。那个“颁”,是他自己做的记号,代表“计算”节点。巨大的算力需求,让他偷接公用电,设备不间断运行,产生了持续的振动和热量。
事情水落石出,设备被端走,墙上的“颁”也被物业重新粉刷覆盖。楼梯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但老李每次路过四楼半,还是会不自觉地看一眼那面白墙。他想,这世上很多让人心里发毛的事,剥开那层神秘兮兮的外壳,里头藏着的,往往不是什么鬼怪,而是更实在的东西——比如一个贪婪的算计,一次精心的伪装。
楼梯道还是那个楼梯道,脚步声响起,灯应声而亮。可有些东西一旦知道了,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懵懂的无所谓了。你看不见的角落里,也许正有什么东西,正借着黑暗的掩护,一刻不停地运转着,发出只有有心人才能听见的“嗡嗡”低鸣。这大概,就是生活藏在平静表面下的,另一种真实声响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