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草回家的路一二叁
小草回家的路一二叁
你见过那种长在水泥地缝里的小草吗？细细弱弱的，风一吹就晃。我家楼下拐角那儿就有这么一撮，灰扑扑的，要不是那天我蹲着系鞋带，压根儿不会注意到它。说来也怪，看着它，我忽然就想起老家乡下那片疯长的草坡了。
这棵小草要是会说话，它大概会念叨一条回家的路吧。这第一条路，是往地底下钻的。它的根呐，肯定在水泥板下面摸索着呢，一点点找松软的泥土，找去年落叶变成的养分。你想想，头顶是硬邦邦的人造世界，脚底下却拼命朝着黑暗温暖的地方去，那不就是老家嘛！老家院子里的泥土，就是那个味儿，潮润润的，带着点腐叶的清气。这根须每伸一寸，就像是离记忆里的灶火味儿近了一分。
可光是往下钻还不够。它的第二条路，是跟着风走的。春天一来，它顶上那点儿不起眼的草籽就熟了，风一过，唰啦啦就跟着跑。这些籽儿能飘多远？说不定哪一颗，就真落回了郊野，落到了河滩边。那里没有汽车尾气，只有湿漉漉的水汽和毫无遮挡的阳光。这大概就叫“信息传递”吧？不是靠什么电线信号，是靠最原始的风，靠生命自己那点子执拗的念想，把“我想回去”这个最朴素的念头，散播出去。
不过最让我琢磨的，还是第叁条路。这条路不走地下，也不靠风带，它就长在草的每一个叶节上。你看啊，它虽然被困在这儿，可该绿的季节，它照样憋足了劲绿给你看；夜里露水下来，它也努力地接住那么一星半点。它把这片冰冷水泥地的一角，活生生地，过成了自己的“小乡土”。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回家呢？当外在的环境怎么也拗不过来的时候，就在自己的生命节奏里，找到那种熟悉的感觉。春天发芽，秋天结籽，遵循着骨子里的那份老章程。
我站起身，腿有点麻。再看那棵草，感觉不一样了。它安静得很，却又忙得很。底下根在探索，顶上籽在等待，身上的每一刻都在认真活着。它的家乡或许很远，但它把回家的路，拆解成了每一天的向上生长和向下扎根。这挺了不起的，对吧？我们人有时候东奔西跑找归宿，找故乡，或许忘了，最重要的那条路，其实是让自己无论落在哪儿，都能像草木那样，有扎根的耐性，也有随风播散的勇气，更要有把当下活出“家”的味道的本事。
天阴了，好像要下雨。雨水对小草来说，可是好东西。它会喝个饱，然后更精神地，继续走它那叁条并行的、静静的回乡路。我轻轻拍了拍裤腿，转身走了，心里却好像比来时松快了些。楼下拐角那儿，一段对于生命韧性的故事，正无声无息地，进行着它的“信息传递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