匆匆那年 好久不见
匆匆那年 好久不见
老陈给我发来一张照片，像素有点糊，像是用旧手机翻拍的。照片里是高中教学楼后面那棵老槐树，树下站着几个勾肩搭背的影子，校服松垮垮的，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，把少年们的笑容照得发亮。我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，才认出那个笑得最傻、露出两颗虎牙的，是我自己。算算日子，竟已过去十五年了。
记忆这东西，有时候像蒙了尘的旧唱片，你以为它早就不转了，可某个熟悉的调子一起，所有音符便哗啦啦地涌出来。我仿佛又闻到了初夏午后，教室里粉笔灰混合着汗水的气味，听见了放学铃声一响，大家像出笼的鸟儿一样冲出教室的喧闹。那时候，时间好像多得用不完，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课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我们趴在课桌上，偷偷传着纸条，纸条上写满了现在看来幼稚得可笑的心事，可那时却觉得，那薄薄的一张纸，承载着全世界的重量。
那时候的我们，谈论未来时眼睛里有光。有人说要当科学家，有人说要浪迹天涯，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，以后一定要住在同一个城市，每周都要聚会。大家笑作一团，谁也没把那承诺当真，又或许，是太当真了，当真到以为不需要刻意去维护。青春的承诺啊，就像阳光下吹出的肥皂泡，五彩斑斓，轻轻一碰，就消散在风里，连痕迹都找不到。
毕业就像一道无声的分水岭。我们被时间的洪流裹挟着，奔向不同的方向。起初还有联系，在新建的社交软件上聊聊近况，评论一下彼此的动态。后来，点赞代替了留言，再后来，连点赞都渐渐少了。每个人的生活都像一列加速的火车，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，我们忙于应付眼前的站台、乘客和琐事，偶尔想起旧日同路人，也只是在疾驰的列车里，朝着模糊的方向望一眼罢了。
老陈在微信里说，下个月他出差路过我这儿，约着吃个饭。我回了个“好”，心里却莫名有些近乡情怯的忐忑。我们会聊什么呢？是回忆过去那些糗事，还是小心翼翼地交换彼此的现状——工作、家庭、房子、孩子？我怕记忆里那些鲜活的少年，会突然变成眼前谈论着房贷和育儿经的、陌生又熟悉的中年人。我又怕，怕我们之间只剩下回忆，除了“那年”，再无话可说。
可我还是忍不住，翻出了压在箱底的毕业纪念册。纸页已经泛黄，边角卷了起来。那些歪歪扭扭的签名和祝福语，如今读来，竟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魔力。我忽然明白了，我们害怕的或许不是改变，而是遗忘。害怕自己忘了来时的路，忘了最初的模样。那张旧照片之所以打动我，正是因为它像一把钥匙，“咔嚓”一声，打开了一扇我以为早已锁死的门。门后，是那段被岁月包上了柔光的、回不去的旧时光。它提醒我，无论走了多远，身上总有一部分，永远留在了那个蝉鸣声声的夏天。
我拿起手机，给老陈回了条更长的信息：“就咱学校后街那家小炒店的味道，我惦记好多年了。这次，非得好好喝两杯不可。” 有些东西，或许真的不会变。比如记忆里夏天的味道，比如年少时结下的、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羁绊。
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，车流如织。我合上纪念册，心里那片因为忙碌而板结的土地，仿佛被旧时光的雨水轻轻浸润，松软了些。匆匆那年，我们各奔东西；好久不见，也许是为了确认，奔跑了这么久的我们，是否还认得彼此眼里，那一点点未曾熄灭的、来自同一个夏天的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