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么公与媳妇》10中字
《么公与媳妇》10中字
村东头的老槐树下,总聚着些人。张家的长,李家的短,在那些摇动的蒲扇间传来传去。可最近,大家伙儿的话头,似乎总悄悄绕到么公和春梅身上去。么公是村里辈分高的老人,春梅是他守寡多年的儿媳妇。这话题一起,就像夏日里闷着的雷,声音不大,却总悬在人心上。
春梅是个能干的女人。丈夫走了这些年,里里外外都靠她撑着。侍奉么公,更是没得挑。么公的衣衫总是洁净的,叁餐也是热乎的。村里人当面夸她贤惠,背地里却难免嘀咕:这年纪轻轻的,就真这么守一辈子?日子久了,风言风语像田埂边的野草,不知不觉就长了一片。
么公呢,是个倔老头。他心里跟明镜似的,知道春梅的不易,也听得见那些飘进院墙的闲话。他心疼这媳妇,可嘴笨,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。有时想帮着做点啥,又怕笨手笨脚反倒添乱,更怕…更怕那些目光。于是,他常常就搬个小凳,坐在堂屋门口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望着院子外头,一坐就是半晌。那沉默,像一道厚厚的墙。
这天,春梅从地里回来,额上全是汗。她放下锄头,看见么公又在门口发呆,烟锅都快灭了。她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去灶房,而是拎了壶凉茶,拿了个碗,走过去给么公倒上。“爹,喝口水,天热。”声音平平常常的。么公“嗯”了一声,接过碗,手有点颤。他抬头,看见春梅晒红的脸,和眼角细细的纹路。到嘴边的话,又咽了回去。
晚上,春梅在灯下补衣裳,么公破天荒地没早睡,也在旁边坐着。空气静得很,只有针线穿过粗布的细微声响。么公忽然清了清嗓子,像是下定了决心:“春梅啊…”春梅手没停,应道:“哎,爹,您说。”“村西头王婶…前儿个来,跟我提了桩事。”么公说得慢,字字斟酌,“说是…镇上有户人家,条件不错,男人是老实人,前头没了伴儿…”
春梅的手,一下子停住了。针尖抵在指腹上,微微的疼。她没抬头,可肩膀却轻轻绷紧了。屋子里更静了,静得能听见灯花“噼啪”爆了一下。
么公看着跳动的灯焰,话却顺畅了些:“我老了,土埋半截的人。你还年轻,往后的路长…总不能,总不能让这个家,把你拖累了。那户人家,我让王婶仔细打听过,是正经人家。你要是…要是觉得行,爹…爹不拦着。”他说完这话,像是用完了全身力气,背佝偻得更深了,眼睛只盯着自己粗糙的脚面。
春梅还是没说话。她慢慢放下手里的活计,抬起头,看着眼前这个不是亲爹、却伺候了这么多年的老人。他的头发全白了,像秋后的芦花。她忽然想起很多事:想起刚嫁过来时,么公悄悄塞给她的、捂得热乎乎的煮鸡蛋;想起丈夫刚走那阵,她夜里哭,听见么公在门外沉重的叹息和踱步声;想起自己生病时,是他颤巍巍地去请了大夫…
“爹,”春梅开口了,声音有点哑,却很清楚,“您今天说的,是真心为我打算,我明白。”她顿了顿,吸了口气,“可这个家,不只是他的,也是我的。您,也不只是他的爹。”她没再说“守”或者“不守”那样的话,话锋轻轻一转,“今儿我看后坡那块地的南瓜长得挺好,明天摘两个,给您煮烂糊的南瓜粥,您爱吃那个。”
么公猛地抬起头,昏黄的光线下,他浑浊的眼睛里,有什么东西亮晶晶地闪了一下。他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重重地“哎”了一声。这一声“哎”,里头的千斤重担,好像忽然就卸下了一大半。
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,吹得灯火摇曳。那些闲言碎语,仿佛也被这阵风吹到了远处。日子还是那个日子,灶台要起火,田里要除草,老人的衣衫要浆洗。但有些东西,就在这一问一答、一碗粥的惦记里,悄悄地不同了。它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,只是中国乡下,最寻常不过的伦理与温情,在寻常岁月里,找到的一个安稳的落脚处。
后来的日子,老槐树下的话题,渐渐又换了新花样。只是有人再提起春梅,总会有人咂咂嘴,说一句:“那闺女,心里有杆秤。”而么公呢,有时还是会坐在门口抽烟,但眼神不再总是望着空荡荡的外头,偶尔,会回头看看灶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,然后,默默地,把烟锅磕得更干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