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偶像白毛和红毛
地下偶像白毛和红毛
舞台大概只有十平米,音响偶尔会发出刺耳的电流声。台下挤着不到一百人,空气里混杂着汗水和荧光棒的气味。就在这片略显寒酸却热气腾腾的空间里,两个女孩正卖力地唱着跳着——一个顶着染得雪白、在廉价射灯下几乎发光的短发,另一个则是如火般的红色长发,随着动作甩出张扬的弧线。她们是这间地下偶像团体的“双核”,粉丝们直接就叫她们“白毛”和“红毛”。
白毛叫小绫,台上总是绷着张小脸,眼神带点凶,跳舞动作干净利落,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。红毛叫真由,正好相反,笑眼弯弯,互动时能蹦出各种即兴的可爱台词,像团移动的小太阳。两人风格南辕北辙,同台时却有种奇妙的化学反应。白毛一个犀利的定点,红毛立马凑过去做个夸张的陶醉表情,台下立刻爆发出笑声和更大的呼声。这种默契,可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。
地下偶像的世界,离电视里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很远。没有专属休息室,下台后可能就在储物间角落换衣服。收入嘛,基本靠演出后卖卖合照券和握手券。小绫和真由就是因为都喜欢唱歌,几年前在同一家便利店打工时认识的。说起组团的初衷,真由会哈哈大笑:“就是觉得,在仓库里清点货架时哼歌,回声挺好听的!” 而小绫则会别过脸,小声嘀咕:“总得找点事情做,比发呆强。”
日子就这么在排练、打工、周末演出中循环。粉丝群体很固定,有些是常来的上班族,有些是同好学生。他们记得每个成员的名字,会喊出精心设计的应援口号。有一次,真由感冒了,声音沙哑,高音没唱上去,下台时眼圈都红了。是小绫接过话筒,替她唱完了那段副歌,虽然调子也飘了点,但台下没人喝倒彩,反而用更响亮的合唱盖了过去。那晚,两人在末班电车上,靠着肩膀睡着了。
转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演出夜。一位常来的粉丝,恰好是某小型网络媒体的编辑,把她们一段双人舞视频剪了出来,配了个挺有趣的标题。视频居然有了点小小的传播。下一次演出,台下多了一些生面孔,还有人举起了专业相机。微妙的变化开始滋生。有留言说白毛“造型太冷,不亲民”,也有说红毛“只会傻笑,实力拖后腿”。
这些声音,像细小的刺。小绫练得更狠了,膝盖上的淤青没消过,似乎想用绝对的“实力”堵住所有人的嘴。真由的笑容则偶尔会僵一下,在台上下意识地去瞟那些举着相机的新面孔。两人之间那种自然流淌的互动,好像突然卡了壳。有次排练,因为一个走位问题,她们竟小声争执起来,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。沉默在狭窄的排练室里弥漫,只剩下老旧空调的嗡嗡声。
事情爆发在一次新曲发布演出。那是首略带悲怆的情歌,需要强烈的情绪共鸣。唱到关键处,小绫按照设计,该走向真由,完成一个对视。可当她转头,看见真由眼中映出的闪烁灯光和一丝不确定时,自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“啪”地断了。动作慢了半拍,歌声里透出不易察觉的颤抖。舞台的节奏,一下子散了。
演出结束,两人没像往常一样结伴去吃关东煮。小绫一个人蹲在后台楼梯间,把脸埋在臂弯里。不知过了多久,一双熟悉的帆布鞋停在她面前。真由也蹲了下来,递过一瓶冰镇的乌龙茶。“我那会儿……怕自己又唱砸,连累你。”真由的声音很轻。小绫没抬头,闷闷的声音传出来:“我才怕,怕我怎么做,他们都觉得不够好。”
原来,她们怕的是同一个东西——失去这个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、微小却真实的世界。那些外来的目光和话语,像一阵风,吹得她们晃了晃,差点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站在一起。
下一周,演出照旧。两人再次站上那十平米的舞台。唱到一半,麦克风突然发出一阵啸叫。真由愣了一下,随即做了个夸张的捂耳朵鬼脸,小绫没忍住,“噗嗤”笑了场,干脆接着这笑,用更大的声音唱了下去。台下先是一静,继而爆发出比以往更热烈的笑声和掌声。那一瞬间,电流的杂音、设备的寒酸、人数的多少,都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白毛和红毛又找回了她们自己的节奏。
散场后,两人并排坐在舞台边缘,晃荡着腿。真由戳戳小绫的肩膀:“诶,下次我染个粉的怎么样?”小绫瞥她一眼:“随你便,别掉色到我的毛巾上就行。”她们知道,前路不会有突然的爆红和奇迹,可能还是这点场地,这些观众。但灯光亮起时,她们能看见彼此眼里的光,和台下那些同样亮晶晶的眼睛。这就够了。这小小的、地下的“舞台”,就是她们全部要守护的,闪闪发光的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