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要看赛嗯二年级的书
我要看赛嗯二年级的书
说出来不怕你笑话，最近我老跟我家那位念叨这句话，像中了邪似的。“我要看赛嗯二年级的书。”她一开始瞪着我，眼神里写满了“这人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，脑子出了啥问题”。
赛嗯是谁？是我儿子，刚上小学二年级，小名儿叫赛赛，我平时着急了，连名带姓一含糊，就变成了“赛嗯”。我要看的，就是他书包里那些花花绿绿的课本，还有桌角那堆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练习册。这事儿听起来有点奇怪对吧？一个大老爷们，不看报告不看新闻，整天惦记着小学生的课本。
其实呢，这念头不是突然冒出来的。是有天晚上，我照例催他写作业。他咬着铅笔头，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，对着一道题发呆。我凑过去一看，题目大概是：“春天来了，请写出你看到的两种变化。”多简单啊！我心里想。可赛嗯憋了半天，就写了句“树叶绿了”。然后，就没然后了。我有点急，脱口而出：“还有呢？花儿开了，燕子飞回来了，天气暖和了，这不都是吗？”他抬起头，眼睛亮了一下，又暗下去，小声嘟囔：“我们书上……没这么讲。”
那一刻，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我突然特别想知道，他那本“书上”到底是怎么讲的。我想知道，是什么框住了他，让一个明明能感受到春风的孩子，却说不出口花儿绽放的样子。于是，这个执念就种下了：我要看赛嗯二年级的书。
周末，趁他出去玩，我总算把他的语文书请到了我的书桌上。我翻开它，像是打开一个陌生的世界。纸张很轻，插图鲜艳，字大行稀。一篇篇课文看下来，我心里那股劲儿，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别的什么。书里的内容规整、正确，像一个个精心打包好的小盒子，把知识分门别类装好。写春天，就是“冰雪融化，万物复苏”那几个标准词。它安全，稳妥，绝不会出错。
可问题也许就出在这里。它太正确了，正确得少了点泥土味，少了点他鞋子上沾着的草籽，少了点他追蝴蝶时额头上亮晶晶的汗。知识被提炼得太纯粹，反而和他脚踩的大地断了联系。我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卡壳了。他感受到的春天，是楼下玉兰树突然鼓出的毛茸茸的花苞，是雨后蜗牛在墙上留下的银亮痕迹。这些生动、具体甚至有点 messy 的体验，怎么跟书上那几个庄严的成语对上号呢？他可能觉得，自己看到的那些，都不算“正确”的答案。
我又去翻他的数学书。有一章讲认识时间，画着清晰的钟面图，教他们认时针、分针。这当然很重要。可我想到，赛嗯最早认识时间，是因为动画片七点开始。他守着电视，不停地问：“爸爸，长针指到哪才算七点？”那种迫不及待，才是他理解时间的原点。课本把知识的“果”端给了他，却常常省略了生活中那个催生问题的“因”。
我合上书，靠在椅背上，长长地呼了口气。这次“阅读体验”让我想了很多。我并不是说课本不好，它是基石，是地图，没有它肯定不行。但光有地图不够啊，孩子还得用自己的脚去丈量真实的世界。我们大人，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中，只盯着地图上的标记，而忘了鼓励他去看看地图之外，那片活生生的风景？
那天晚上，赛嗯写完作业，我没再揪着那道题不放。我问他：“明天周末，我们去公园找春天吧？不写，就去找，看看谁找到的变化最奇怪。”他眼睛一下子亮了，比看到任何标准答案都亮。
所以，你说我为什么非要看赛嗯二年级的书？我想，我不是为了检查他学了什么，而是想摸清那条“官方航道”的边界在哪里。知道了边界，我才能更好地，牵着他的手，去航道之外更广阔的、有点乱糟糟却生机勃勃的水域玩玩。他的学习，或者说他的成长，既需要课本那座严谨的灯塔，也需要生活这片澎湃的、充满意想不到的风浪的大海。这两者之间，得有个摆渡的人。我想，那大概就是我的角色吧。
现在，我偶尔还是会翻翻他的书。但心态不一样了。以前是想“监督”，现在更像是“侦察”。侦察完了，心里有数了，就知道从哪个地方，可以给他悄悄开一扇窗，让课本外的风，带着花香、泥土气和阳光的味道，吹进他的小世界里去。这或许，比单纯吼他“好好看书”要有用那么一点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