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尊你不对劲
师尊你不对劲
晨钟响过叁遍,我端着新沏的灵茶推开静室的门,师尊正对着一面水镜发呆。见我进来,他手指微微一蜷,镜面涟漪荡开,啥也瞧不见了。“放那儿吧。”他声音听着有点飘,眼神却没从空荡荡的水镜上挪开。
这已经是第七天了。打从他在后山那块飞来石底下,捡回半卷焦黑的残谱开始,整个人就有点神神叨叨的。往常这个时辰,他该揪着我耳朵骂我剑诀第叁式又练歪了,或者逮着我背那些长得要命的清心咒。可现在呢?他盯着本破书能看一整天,饭都忘了吃。
“师尊,”我把茶盏往他手边推了推,瓷器轻磕桌面发出脆响,“您最近……是不是没睡好?脸色瞧着有点虚。”
他这才像回了魂,慢悠悠端起茶,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叶。“修道之人,神满气足即可,何须拘泥于形骸之倦。”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可我刚进门时,分明瞥见他指尖有缕极淡的、不大像本门功法的青气,一闪就没了。
不对劲,太不对劲了。我留了个心眼。那天下午练完剑,我故意把剑穗落在了静室外头,折回去取时,听见里头有极低的、断断续续的吟诵声,调子古怪得很,不像道经,倒像……某种古老的祷言。门缝里,师尊面前悬浮着那半卷残谱,上面焦糊的纹路竟透着暗红的光,一明一灭,随着他的呼吸起伏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那残谱怕不是什么正经传承。师尊常挂在嘴边的是什么?“道基为本,心正则法正。”可他现在这副模样,跟“心正”俩字实在不沾边。他是不是……被那东西影响了心神?
过了两日,机会来了。师尊难得下山一趟,说是访友。我溜进静室,心里怦怦直跳。静室收拾得异常整齐,反而显得刻意。我凭着那天的记忆,在堆放旧典籍的木架底层,摸到一个冰凉的硬物——是那半卷残谱,用素锦裹着。我刚想打开,锦帛一角滑落,露出扉页一角,那里有个用暗红朱砂勾勒的印记,像一只闭合的眼。
我手一抖,差点没拿住。这印记,我在宗门藏经阁的《诡物志异·禁篇》残页里见过模糊的记载,关联的都是些……损人心智、偏激诡谲的所谓“速成”法门,代价骇人听闻。师尊他博览群书,不可能不认得!
正心乱如麻,院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不疾不徐。我慌忙把东西按原样塞回去,刚闪身出了静室,就迎面撞上回来的师尊。他手里拎着包桂花糕,是我最喜欢的那家镇子西头老铺子的。
“慌什么?”他看着我,眼神还是那样,淡淡的,深处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,让人看不真切。“剑练完了?气息浮成这样。”
“练……练完了。”我低下头,接过还温热的油纸包。桂花香甜甜地飘上来,和刚才那冰冷诡谲的印记在我脑子里打架。
他点点头,没再多问,转身往静室走去。快到门口时,脚步顿了一下,没回头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有些路,看着是捷径,底下却是看不见底的冰窟窿。为人师者……有时候也会看不清自己脚下的路。”
门轻轻合上。我站在原地,手里桂花糕的温热透过油纸传到掌心,那句话却在心里激起一片寒意。他知道了?他是在点我,还是在说他自己?
那天夜里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月光很好,照得院子里那棵老梨树一片雪白。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我刚上山时还是个流着鼻涕的毛孩子,夜里怕黑睡不着,也是这样的月夜,师尊一边嫌弃我麻烦,一边还是拎着我坐在屋顶,指着漫天星河,告诉我哪颗是北斗,哪颗是紫微,说修行就像认星,要循着恒常的亮光走,别看花了眼,去追那些转瞬即逝的流星。
可如今,引路的人自己,是不是也看花了眼呢?我看着那扇静室的窗,里头烛火亮了大半夜。师尊,您到底……在琢磨什么呢?那卷东西,真的就那么放不下吗?
风过竹林,沙沙地响,像谁在低语。我攥紧了被子一角,心里头沉甸甸的。这事,不能就这么看着。得想个法子,至少得弄明白,那残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,能让一个总教我“持心守正”的人,变得如此……魂不守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