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别谢在妈妈里面
儿子别谢在妈妈里面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。上周六晚上，我儿子小磊把他人生第一份工资交到我手里，挠着头，脸憋得通红，半天才挤出句话：“妈，这个……您拿着，谢谢您。”我捏着那个薄薄的信封，心里头啊，真是打翻了五味瓶。暖是暖的，可又觉得哪儿不对劲，像件新衣服扣错了第一颗扣子。
我拉着他坐到沙发上，拍了拍他的手背。这孩子的手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比我的大出一圈了，骨节分明，是个大人的样子了。“儿子，”我开了口，语气得尽量平常，像聊今晚吃什么，“你跟妈说‘谢谢’，妈这心里头，怎么反倒有点空落落的呢？”
他有点懵，眨巴着眼睛看我。我琢磨着该怎么跟他讲明白这个理儿。这可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，这是根儿上的东西。
“你看啊，”我试着把话往浅了说，“咱家阳台那盆茉莉，是你初中那年从学校捡回来的，蔫了吧唧就剩几片叶子。你天天给它浇水，搬出去晒太阳。现在它年年开得喷香。你会跟它说‘谢谢’吗？不会吧。你看着它开花，心里头是高兴，是得劲儿，觉得付出值了。养孩子也是这个理儿。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，希望他能听懂我话里的意思。所谓的血脉亲情，它不是一场投资，更不是一笔等着回收人情的债。它就是从你在我肚子里踢第一脚开始，就自然生长出来的东西。为你操心，看你笑，陪你熬过那些坎儿，这些事本身，就是我这当妈的“得劲儿”和“值了”。这就像呼吸一样自然，哪儿需要一句“谢谢”来结账呢？
小磊低着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沙发边。我猜他大概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。他们这一代啊，讲究独立，讲究界限，把“谢谢”“抱歉”挂在嘴边是礼貌。可家人之间，有些东西，恰恰就在这过于清晰的“界限”外头。
“妈不是说你不对。”我赶紧补了一句，怕他误会，“你懂事，妈知道。但妈想告诉你，你好好吃饭，天冷了知道加衣，工作上碰着难事儿愿意跟我叨咕两句，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家，能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的……这些，就是对我最好的‘谢谢’了。”
说到这里，我自己心里也亮堂起来。对啊，真正的养育回馈，从来不是语言上的客套，也不是物质上的返还。它就是一种生命状态的延续和呼应。你把我给你的那些好的、暖的、结实的东西，用在你自己的生活里，活出个敞亮的样子，这就全都有了。
“这钱，”我拿起那个信封，塞回他手里，“你自己规划。该存的存，该孝敬爷爷奶奶的孝敬，也可以给自己买件像样的衬衫。你的心意，妈已经收到了，满满当当的。”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。
他攥着信封，没再推辞，肩膀好像松了下来，那个属于大男孩的、有点别扭的表情不见了，换上了一种更踏实的神情。他最后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，啥也没说。但这个拥抱的力道，比一千句“谢谢”都懂。
那天晚上我睡得很踏实。我好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，不是教会他什么，而是帮他卸下了一点东西。我们中国人，骨子里那份家庭伦理是沉甸甸的，但它不该是孩子肩上必须偿还的负债。它应该是底色，是底气，是无论走出去多远，一回头就知道在那里的温暖光亮。
爱要是能称量、能结算，那该多累啊。它就该是像水一样，自然而然地流淌。往下流，是滋养；往上冒，是泉涌。都是它本来的样子。所以儿子，真的，别谢在妈妈里面。你的路还长着呢，轻装上阵，只管往前走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