谜情第一季
谜情第一季
老街尽头新开了家旧书店,叫“时光褶皱”。店主是个寡言的中年男人,总在午后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地擦着那些旧书的封皮。我是偶然闯进去的,为了躲一场突如其来的雨。空气里浮动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、属于时间的味道。我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,最后停在一本暗蓝色布面精装书上——没有书名,没有作者,只有书脊上一道浅浅的凹痕。
鬼使神差地,我把它抽了出来。书页泛黄却挺括,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体,像日记,又像小说。开篇第一句就把我钉在了原地:“千万别相信你接下来读到的一切,包括这句话。” 雨点敲打着玻璃窗,店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我找了个角落的旧沙发,陷了进去,翻开了下一页。
手记的主人,自称“L”,记录了一段若有若无的感情。对方似乎没有具体的名字,只有一个代号“M”。他们的相遇始于图书馆一张夹在《地图与幻象》里的便签,上面用铅笔写着:“你也觉得第三排书架靠右数第七本,书脊是歪的吗?” 真是个别扭又奇怪的搭讪方式。L回了张便签,就贴在原处:“歪了0.5度,我猜是装订工的烟灰缸曾长期放在它左边。” 一来二去,便签成了他们唯一的交流方式,藏在不同的书里,像一场持续了数月的、静默的捉迷藏。
故事在这里,显出了它的叙事诡计。尝的文字充满细节——惭习惯用紫色墨水,字迹在结尾总会微微上扬;惭似乎对二十世纪初的航空史了如指掌;惭在某张便签里透露,窗外的梧桐树开始落叶了。通过这些碎片,一个模糊而动人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拼凑起来。我几乎能闻到旧书堆里,那缕若有似无的、属于惭的冷冽香气。你看,好的故事就是这样,让你不知不觉就信了。
可问题就出在这里。读得越深,我越觉得哪里不对劲。尝的描述太具体,太有画面感,反而像精心搭建的舞台布景。那些对于心跳的描写,对于等待便签的焦灼,完美得像爱情电影里的蒙太奇。而惭,始终像一团光晕里的影子,真切又无法触碰。我开始疑心,这整本手记,会不会是尝一个人的独角戏?那个所谓的惭,或许只是他幻想中的产物,一场盛大而孤独的自我倾诉?这个念头让我脊背发凉。
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。夕阳的光斜射进来,把漂浮的灰尘照成了一条金色的河。我抬起头,恍如隔世。店主还在擦书,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梦。我合上手记,那个暗蓝色的封面沉默着。我突然不太敢确定,我刚才是读了一个对于爱情的故事,还是目睹了一个人精神世界的深度沉浸。那种沉浸太深了,深到虚构与真实的边界,被温情又固执地抹去。
我拿着书走到柜台,想问店主这书的来历。他抬眼看了看封面,又看了看我,眼神里有种了然的平静。“这书啊,”他用绒布擦了擦手,“是一个客人留下的,说留给下一个‘偶然’发现它的人。” 他没有收我的钱,只是示意我可以带走。走出店门,老街湿漉漉的,空气清新。我攥着那本暗蓝色的书,感觉它沉甸甸的。
夜晚,我忍不住再次翻开。在最后几页的夹层里,摸到一张极薄的纸片。上面不再是手写体,而是打印的一行小字:“当你开始怀疑M是否真实存在时,这个对于‘寻找与建构’的故事,才真正对你开始。祝你好运,亲爱的读者。” 我愣住了,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,忽然笑了。原来,谜题从一开始就抛给了我。我所有的猜测、推断、甚至那一丝脊背发凉的感觉,或许都被写在了某个看不见的剧本里。
“时光褶皱”书店的灯光,在老街尽头暖融融地亮着。那本没有名字的书躺在我的桌上,封面的暗蓝色在台灯下,宛如深不见底的湖水。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季,也不知道尝和惭后来怎样了。但我知道,这个夜晚,我和那个不知名的书写者之间,完成了一场沉默的共谋。而我的生活,这个寻常的、带着雨后潮湿气息的夜晚,似乎也因为这偶然的闯入,被染上了一层不一样的、谜一样的底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