锟睡肠女蝉丑颈
锟睡肠女蝉丑颈
老张蹲在旧书摊前,手指拂过一本硬壳旧书的书脊,突然停住了。那书脊上烫金的字已经斑驳,但还能勉强认出几个——《锟铻志异》。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这书名,好像在哪听过?摊主是个眯着眼打盹的老头,头一点一点的,对老张手里的书毫不在意。
“多少钱这本?”老张问。老头眼皮都没抬,伸出叁根手指头。“叁十?”老头摇摇头。“叁百?”老头这才掀开一条眼缝,慢悠悠地说:“叁块。卖完收摊。”老张赶紧掏钱,像捡了宝似的把书揣进怀里。这年头,叁块钱连瓶好水都买不着,能买这么厚一本旧书,管它里头写的啥,光是这纸墨的旧味儿,就值了。
晚上台灯下,老张翻开了这本《锟铻志异》。书页泛黄,是竖排的繁体字,读起来有点费劲。开头讲的是一些地方风物,奇石怪木之类。翻到中间,有一章的标题,让老张揉了揉眼睛。那标题处,竟有一小块污渍,像是水渍晕开了墨,把标题的第三个字给糊掉了,只能隐约看出个“c”形的墨痕。章节名就成了“锟睡肠女蝉丑颈”。这算个啥名儿?老张心里犯嘀咕。
他往下读。这一章文绉绉的,大意是说古时候有个叫“锟睡山”的地方,山形像个侧卧沉睡的巨人。山里出产一种特殊的石头,质地温润,当地匠人偶尔能采到,称之为“女石”。这石头有个奇处,未经雕琢时,灰扑扑的不起眼,可一旦遇到有缘的匠人,顺着石头的天然纹理用心琢磨,便能显露出极细腻、极生动的形态,往往像是蕴含着某种生命的律动。但文章里也含糊地提了句,若是心术不正,强求形似,急于下刀,这石头便会“失其神,朽其质”,变成一堆废料。
“哦,原来是这个意思。”老张自言自语,“‘锟睡肠女石’,肠大概就是个残缺的字,可能是‘出’,也可能是‘采’。讲的是锟睡山出产女石的故事。”他松了口气,觉得解开了个小谜题,却又有点莫名的失落。本以为能读到什么更离奇的东西呢。
可这书,像是会勾人。接下来几天,老张一有空就琢磨那章里的几句话。书里描述那“女石”的质感,说“触之微温,似有脉搏隐于其下;纹理自成天地,观之久,则心神俱静”。老张是做机械加工的,整天跟冷冰冰的钢铁打交道,这描述让他心里某个角落痒痒的。他甚至跑去郊区的河滩,捡了几块看起来顺眼的鹅卵石回家,对着灯光看,当然,啥也看不出来,就是石头。
周末,他鬼使神差地,照着书里提到的一个模糊地名,去了市郊一座早就被开发成公园的土山。公园里人来人往,热闹得很。他沿着后山没什么人的小径乱走,走到一片背阴的、裸露着黄褐色山体碎石的地方。太阳晒着,他找了块大石头坐下,觉得自己挺傻,几百年前不知真假的书里一句话,自己还当真了。
他随手从脚边捡起一块巴掌大、扁平的灰褐色石头,想打个水漂。石头入手,却愣了一下。这石头……不凉。在这树荫下,别的石头都沁着凉气,就这块,握着有种淡淡的、很舒服的温润感,不像石头,倒像块老玉的边角料。他心里那根弦,“啪”地动了一下。
老张把它带回了家,放在工作台的灯下。他没用任何工具,就是用手摩挲,用水慢慢冲洗。灰扑扑的表面褪去,石头的本色露了出来,是一种极细腻的浅赭色。更奇的是,石面上那些天然的、深褐色的纹路,蜿蜒交错,在灯光下,越看越不像随意形成的。像什么呢?老张眯着眼,看了半晌。像一棵古树的剪影,树枝的走向,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韧劲和沧桑;又像一道远山的轮廓,起伏间有种静谧的力度。
他没敢动刀。书里那句话在他脑子里转:“遇缘则显,强求则废。”他找来一个简单的木座,把这石头小心地安置上去,就摆在能看到的地方。烦了累了,或者琢磨图纸卡壳的时候,他就看它两眼。说来也怪,看着那天然浑成的纹理,心里那股燥气,有时候真能慢慢平复下去。他好像有点明白书里说的“心神俱静”是啥滋味了。那不是石头有多神奇,而是你肯静下来,去看一种“自然而然”的东西时,自己心里发生的变化。
那本《锟铻志异》还躺在他书架上,他再没翻过“锟睡肠女蝉丑颈”那一章。有些东西,点到即止,反而更有味道。那个残缺的“c”字到底是什么,早就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他从一堆冰冷的工业零件和这快节奏的城市缝隙里,偶然捡到了一点“温润”,一点需要耐心才能察觉的“纹理”。这大概就是“缘”吧,老张想。他摩挲了一下桌上那块越来越显光润的石头,笑了笑,继续画他手里那张总是需要反复修改的图纸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