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意盎然海角侄子14.7
绿意盎然海角侄子14.7
那地方，老家人都叫它“海角”，其实也就是个伸进海里的小山包。可自从我侄子阿亮去了那儿，这地名在我心里就变了味儿，带上了点特别的色彩。他今年十四岁七个月，没错，他总爱把月数也带上，说那样精确，听着就像他捣鼓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数据。
阿亮打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。别人疯跑玩闹，他能蹲在草丛里看蚂蚁看半天；别人迷恋手机游戏，他倒好，迷上了各种叶子。起初家里人也没在意，直到他把阳台堆成了热带雨林，连晾衣服的地儿都没了，我姐才开始发愁。可愁归愁，谁也拗不过他那股子钻劲。
去年暑假，他非要去海角住一阵子，说那儿有片荒地，“生态潜力巨大”。这话从他一个半大孩子嘴里说出来，怪好笑的。我姐拗不过，让我这个闲人舅舅陪着去照看几天。得，这一去，我才算真正认识了我这个侄子。
海角那地方，说是荒地都算客气了。乱石堆里夹杂着些顽强的杂草，风吹日晒，一片土黄里零星点缀着点儿蔫巴巴的绿。我心想，这孩子怕是得失望了。可阿亮那双眼睛，就跟探测仪似的闪着光。他指着这儿那儿，嘴里念叨着土壤酸碱度、背风坡向阳坡，还有我听都没听过的植物名字。他蹲下身，捏起一小撮土，在指尖捻开，那专注的神情，不像个孩子，倒像个老练的农人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我可算开了眼。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些耐盐碱、抗海风的树苗和草籽，小心翼翼地规划着种植区域。那本厚厚的笔记本，密密麻麻记满了数据：哪天种的，浇了多少水，发了几个芽，长了多少厘米。他甚至给几株长得特别好的“标兵”起了名字。最让我惊讶的是他那份耐心，那种近乎执拗的坚持。清晨海风还带着凉意，他就提着水桶出去了；傍晚蚊子嗡嗡成群，他还蹲在那儿记录。我问他，这么辛苦图个啥？他擦了把汗，脸上沾着泥点子，说：“舅舅，你看，这片地是有生命力的，它只是在睡觉。我得把它叫醒。”
这话让我心里一动。看着他被晒得黑红的脸颊，还有那双沾满泥土却异常明亮的手，我忽然觉得，这孩子心里装着一片我们看不见的森林。他捣鼓的这些，不是什么小孩玩闹，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“生态实践”。这个词，我是后来才从他老师那儿听说的，说阿亮把这个海角改造当成了他的长期观察课题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发生。那些看似弱不禁风的幼苗，竟然真的扎下了根，抽出了新叶。一片，两片，一小丛，一小簇……原本单调的土黄色调，被一点点、一块块地侵蚀，替换成深浅不一的绿。那种绿，不是公园里修剪整齐的温顺，而是带着野性的、挣扎着从石头缝里迸发出来的生命力。海风吹过，这片新生的、稀稀拉拉的绿色，居然也能漾起一层温柔的波浪。
我离开海角的时候，那片地还远称不上繁茂。但走在那条被他踩出来的小径上，看着两旁努力伸展枝叶的小家伙们，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阿亮送我到路口，他没说再见，只是指着一株长得最高的树苗说：“舅舅，等它明年这个时候，应该能超过我的身高了。”
后来，我常想起海角，想起阿亮。想起的不仅是那渐渐盎然的绿意，更是他那份沉静的、带着泥土气息的热情。在这个年纪，很多孩子的心思像天上的云，飘忽不定。可他呢，把根扎进了土里，心思全都给了那片正在苏醒的土地。这份专注的“生态实践”，比任何响亮的口号都更有力量。它静静地改变着一小片土地的模样，或许，也在悄然塑造着一个少年未来的轮廓。
前几天收到阿亮发来的照片，还是那片海角，绿意已经连成了片，郁郁葱葱的，几乎认不出了。照片一角，是他那依旧沾着点泥巴的球鞋。他没多说什么，只附了一行字：“最新数据，平均高度又增长了。” 我拿着手机，看了好久，仿佛能闻到穿过屏幕而来的、那种混合着海风与植物清气的味道。那片绿，和他那双干净的手，就这么奇特地叠在了一起，成了我心里一幅抹不掉的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