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在摇晃的电车上》樱花
《在摇晃的电车上》樱花
电车哐当哐当地响着，像一头疲倦的老牛，在城市的肋骨间慢吞吞地爬。我抓着头顶的吊环，身体随着车厢左右摇摆，整个人有点昏昏欲睡。窗外是流动的灰色——灰色的楼，灰色的天，匆匆掠过的灰色人影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日常”吧，一种被重复熨烫得平整、却也失去了所有褶皱和惊喜的生活。
就在我准备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，继续盯着对面乘客手里那本杂志的封面时，一抹粉色，毫无预兆地，闯了进来。
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粉，而是带着点力量，甚至有点嚣张的、饱满的粉。那是一树樱花，开在一段老旧院墙的后面。电车恰好在拐弯，速度不快，让我能看得清清楚楚。那满树的繁花，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，热热闹闹地开着，仿佛把整个春天积蓄的光和热，都在这一刻“砰”地一下炸开了。灰色的背景，因为它，忽然成了一幅活的画。
车还在摇晃。我的身体向左倾，那树樱花便滑到右边；向右摆，它又荡回左边。在这一摇一晃的、不稳定的视角里，那树樱花反而有了一种奇妙的“定格感”。它静静地怒放着，而我，和整车厢的人，都在动，在颠簸，在为了各自的目的地奔波。这种动与静的对照，让我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。
我想起一个词，“一期一会”。以前总觉得这词有点玄，有点刻意。但此刻，在这摇晃的、注定不会为我停留的电车上，我与这株不知名街角的樱花，大概就是真正的一期一会了。明天，或许花瓣就开始飘落；明天，或许我并不会乘坐这趟车；甚至下一秒，一个更高的建筑就会挡住我的视线。我们相遇的这十几秒，是绝对唯一的，是命运在摇晃中偶然对齐的一个缝隙。
刹那的永恒
电车的噪音、身边人的低语、衣服摩擦的窸窣声，好像忽然都退远了。我的世界里，只剩下那团摇晃的、明媚的粉色。它开得那样毫无保留，不管有没有人看，不管是在精致的公园还是无人问津的墙角。这种生命的“绽放力”，有种野蛮的、直接的美。它不像盆景，被精心修剪，它只是活着，并且要热烈地活着，把最美的样子摊开给世界看，哪怕只有一瞬间。
我们人呢？好像总是在准备，在计划，在等待一个“更好的时机”。等忙完这个项目，等有了更多钱，等下一个假期……我们把生命的力量，都耗散在了“等待”的褶皱里。而这樱花，它不等。春天来了，温度够了，它就开了，把“此刻”当作唯一的时机。
车厢的广播报出一个站名，一阵人流上上下下。我的视线被遮挡了片刻，心里竟掠过一丝慌张，生怕那树樱花不见了。等人群散开，它还在那里，似乎开得更盛了些。我忽然有点感激这摇晃的电车了。如果不是这种缓慢的、带着节奏的摇晃，我或许只会瞥见一片模糊的色块，然后低头继续刷手机。正是这摇晃，让我不得不凝视，不得不跟随，反而在动态中捕捉到了那份惊人的静美。
电车开始加速，那抹粉色逐渐向后退去，变小，变淡。我没有扭头去追看，心里却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。刚才那十几秒的“邂逅”，像一颗小小的、温暖的石头，投进了我平淡日常的湖面，涟漪还在轻轻荡着。
生活可能还是那样，灰色的，重复的，充满颠簸。但我知道，在某个拐角，总有一些不期而遇的“绽放”在等着。它不需要你特意去寻找，只在你摇晃着前行时，偶然与你打个照面，给你一整天的光亮。电车的摇晃依旧，我的脚步或许依旧匆匆，但心里，已经装下了一整个安静的、粉色的春天。窗外的风景继续流动，而我的旅程，好像有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