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女人露牝户
老女人露牝户
巷子口那棵老槐树,怕是有些年头了。树皮皴裂得厉害,一道一道的,深深浅浅,像用刀刻上去的。夏天的时候,浓荫能遮住半条巷子,蝉在里头没命地叫。树下常坐着一个老妇人,大家都叫她陈阿婆。她总是坐在那张磨得发亮的竹椅上,手里摇着一把破了边的蒲扇,眼睛望着巷子尽头,也不知在看些什么。她的脸,也像那老槐树的皮,沟壑纵横,写满了年月。
陈阿婆不大爱说话。巷子里的孩子偶尔从她身边跑过,带起一阵尘土,她也只是微微侧侧身,手里的蒲扇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。年轻人就更少同她搭腔了,觉得她身上有股陈旧的、略带霉味的气息,和这日新月异的世界格格不入。她的存在,就像巷子角落里一块沉默的石头,或者墙上一片斑驳的苔藓,久了,便成了背景,没人特意去瞧。
那天下午,日头毒得很,把青石板路晒得发白,晃人眼。巷子里静悄悄的,连狗都趴在阴凉处吐舌头。陈阿婆却突然从她那小院里走了出来,步子有些急,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。她没往老槐树下去,而是径直走到了巷子中间,那片白花花的太阳地里。她站定了,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,手有些抖。
然后,她做了一件让所有偶然看见的人,都惊得说不出话的事。她颤巍巍地,解开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斜襟褂子最上面的两个布扣,稍稍拉开了些领口。她枯瘦的手指,指向自己脖颈下方,锁骨中间,那一片同样布满皱纹的皮肤。那里,有一道暗红色的、扭曲的疤痕,像一条丑陋的蜈蚣,静静地趴伏着。
“看见了吗?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沙哑,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,打破午后的沉寂,“这道‘牝户’,跟了我五十叁年了。”
巷子那头,窗后似乎有影子慌忙闪开了。陈阿婆却仿佛没看见,她的眼神有些空,又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空气,看到了很远的地方。“那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脏东西,”她顿了顿,像是在积蓄力气,也像是在斟酌字句,“这是我娘的命,和我半辈子的苦,开出来的口子。”
蒲扇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。她不管,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道疤,动作竟有几分温柔。“五叁年,发大水,我们娘俩困在屋顶。娘为了让我抓住漂来的木头,自己滑了下去,被水里的断椽子,当胸豁开了……我抓住她,手摸到的就是这道热乎乎的口子,血怎么都止不住。”陈阿婆吸了口气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“后来,人捞上来,这口子缝上了,就成了这样。像一道门,一道把我娘关在外头、再也没打开的门。”
“那些年,就因为这疤,提亲的人一看就皱眉,背地里指指点点,说这不吉利,说这是‘破相’,是‘牝户’,招灾。”陈阿婆的嘴角向下撇了撇,似笑非笑,“好像我这个人,所有的价值,就由这道疤给定了性。它成了我身上最显眼的标签,盖过了我能干、肯吃苦,盖过了我识得几个字、会绣一手好花。”
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她身上,照在那道疤痕上,暗红色的旧痕在光下竟有些刺目。她站在那里,像一尊突然被唤醒的、满是裂痕的雕像。“我藏了它一辈子,用高领衣裳遮,夏天再热也不敢敞怀。怕人看,怕人说。可今天我忽然想,我快八十了,还能怕几年?这道疤,它是我的一部分,是我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,是我这辈子的见证。它丑,可它真。它不像有些东西,光鲜亮丽,里头却烂透了。”
她慢慢地把衣襟拢好,扣上布扣,动作恢复了平日的迟缓。然后,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蒲扇,拍了拍土,转身,一步一步挪回她那小院的阴凉里去了。巷子里重新变得死寂,只有知了还在嘶鸣,阳光炙烤着刚才她站立的那片石板,空气微微扭曲。
从那以后,陈阿婆还是常坐在老槐树下,摇着蒲扇。偶尔有风吹过,掀起她一点衣领,那暗红色的疤痕若隐若现。看见的人,目光停留的时间,或许会长那么一两秒。没人再去议论,但好像有什么东西,悄悄地不一样了。那道被叫做“牝户”的伤痕,连同那个午后的阳光和老妇人沙哑的讲述,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存在,压在看见过的人心里。它不再仅仅是一个丑陋的印记,它成了一扇偶然被强行推开、瞥见往昔苦难与生命韧性的,小小的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