丰年经的继拇中
丰年经的继拇中
老话说,丰年经,好念。这话在咱们村里,传了好几代。可啥叫“丰年经”?小时候我问爷爷,他吧嗒着旱烟,指了指屋檐下金灿灿的玉米串,又指了指谷仓里满当当的粮囤,说:“瞧见没?这就是念经念出来的。”我那时懵懂,真以为有种神秘的经文,一念,地里就能长出好庄稼。
后来我长大些,才咂摸出点味儿来。这“经”,恐怕不是纸上的字儿,是手上的茧,是脚上的泥,是春天播下的那粒种,是夏天除净的那棵草。这“念经”的过程,枯燥、重复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可没有这日日的“念”,哪来秋收时那沉甸甸的喜悦?这大概就是“继拇中”的意思了——接着那股子劲儿,守着那方田土,拇指与中指捏住的锄头把子,一代传一代,中间那股气儿不能断。
就说村东头的李老伯吧。他家那几亩水田,是村里出了名的“聚宝盆”。别人家亩产千斤,他总能多个百十来斤。大家都说他运气好,风水旺。有一回我跟他下地,才发现哪儿是运气。秧苗插下去,别人叁天才去看一回,他天天蹲在田埂上,看水位,看叶色,哪儿有根稗草,老远就能瞄见,弯腰就给拔了。他说:“庄稼不会说话,你得自己凑上去听。叶子蔫了,是渴了还是病了?秆子软了,是缺肥了还是招虫了?这都得靠‘经’念得勤。”
他的“丰年经”,就是这份近乎执拗的细心和耐性。这经文的每一个字,都写在泥土的纹理里,写在禾苗的拔节声中。这“继拇中”的传承,传的不是田产,是这份心气,是这份与土地对话的本事。可惜啊,现在年轻人坐不住,觉得这经念着太苦,见效又慢,都想着去城里闯闯。田埂上,像李老伯那样一蹲半天的身影,是越来越稀拉了。
不过,话也不能说死。前年,村里回来了个大学生,叫小川,学的就是农业。大家都觉得稀奇,这跳出农门的孩子,咋又转回来了?小川没说大道理,就在自家承包地里捣鼓。他不用老法子漫灌,拉起了滴灌的管子;他不盲目追肥,拿着仪器测土配方。头一年,大家观望,甚至有人说风凉话。等到秋收,他地里那稻穗,籽粒饱满得吓人。李老伯背着手去看了,半晌没说话,最后蹲下身,捏起一把土,搓了搓,叹了句:“这经,让你念出新调调了。”
小川的“丰年经”,加进了科技的韵脚。但他也说,仪器是帮手,可土地的那份“脾气”,那份细微的变化,还是得靠人常在地里“泡”着才能摸准。他的“继拇中”,接过了对土地深沉的责任,但拇指与中指间握着的,除了锄头,多了个平板电脑,里面装着气象数据和土壤分析图。
这下有意思了。李老伯有空就溜达到小川的地头,看他摆弄那些新鲜玩意儿,有时摇摇头,有时又点点头。小川呢,也常去李老伯那儿,听他讲几十年来看云识天气的土经验。这一老一少,常在夕阳下蹲在田埂上,指着庄稼,比划半天。一个说“我这叶子颜色,按老经验该补点啥”,一个说“我测的数据显示,磷钾比确实有点偏低”。
你看,这“丰年经”啊,它从来就不是一本死板的旧书。它需要“继”,继承那份敬畏土地、不离不弃的笨功夫、实心肠;也需要“拇中”那股子牢牢捏住、持之以恒的劲儿。但它的内容,却在悄无声息地流转、丰富。从全靠经验的“望闻问切”,到经验与数据结合的“精准把脉”,念经的人换了姿态,可对丰收的期盼,对土地的深情,那内核一点没变。
田还是那些田,四季依旧轮回。金黄的稻浪涌起时,你分不清哪一片是遵循着古老的节气歌谣,哪一片又回应着现代传感器的嘀嗒轻响。它们都在风中沙沙作响,念着属于这个时代,也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、崭新的“丰年经”。这经,得一直念下去,用不同的声部,用不变的热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