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教的诱惑
家教的诱惑
门铃响的时候，林薇正在为儿子的期末考成绩单发愁。数学那个鲜红的“78”像根刺，扎得她坐立不安。开门，门外是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，叫陈默，清爽干净，自我介绍是师范大学的学生。价格比机构便宜叁分之一，试讲一次，不满意分文不取。林薇心里那点犹豫，像阳光下的冰，很快就化了。这第一个诱惑，实在直白——省钱，省心，好像抓到了根救命稻草。
陈默讲课确实有一套。他不用那些让人头晕的术语，就拿着孩子的错题本，一点点掰开揉碎了讲。儿子小浩原本耷拉的脑袋，慢慢抬了起来，眼睛里有了光。林薇隔着客厅玻璃门悄悄看，心里那块石头，总算落了地。她泡了茶切了水果送进去，陈默总是客气地点头说“谢谢阿姨”，又迅速回到题目上。那份专注和诚恳，让林薇觉得，这钱花得值，这人找对了。
变化是悄无声息发生的。陈默来的时间，从固定在周六下午，慢慢变得灵活。有时小浩有道题急着问，晚上发个信息，他也能很快回复，甚至语音讲解。林薇过意不去，说要加课时费，陈默总是笑着拒绝：“阿姨，这没什么，孩子懂了最重要。”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清晰又温和。林薇忽然觉得，家里有个这样可靠又智慧的“外人”，感觉不坏。丈夫常年出差，自己工作也忙，这份额外的、恰到好处的关照，成了她忙碌生活里一丝熨帖的慰藉。这或许就是那种更隐晦的诱惑——它不对于钱，而是对于一种被分担的压力，一种被理解的情绪。
有一次，丈夫又打电话说项目延期，下周也回不来。林薇挂了电话，看着空荡荡的客厅，一阵疲惫涌上来。正巧陈默下课出来，看见她捏着手机发呆，脚步顿了顿。“阿姨，您没事吧？”就那么平常的一句问候。林薇摇摇头，勉强笑笑，说没事。陈默没多问，只是走之前说：“小浩最近进步很大，您别太焦虑，多注意休息。”门轻轻关上，那句话却留在了空气里。林薇忽然意识到，自己似乎开始期待每周那两小时的补课时间了。不只是为了儿子，好像也是为了家里能多那么一点生气，多一个能说上几句“正经话”的人。
事情发生转折是在一个暴雨夜。补课结束，雨却瓢泼似的下起来，丝毫没有停的意思。陈默站在门口，有些为难地看着天。林薇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天，那句“要不你再坐会儿，等雨小点”脱口而出。客厅里只开了盏暖黄的落地灯，电视小声播着新闻，小浩已经回房睡了。两人坐在沙发上，一时无话。雨声哗哗地响，反而衬得屋里格外安静。陈默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，父亲早逝，母亲多病，他做家教是为了攒下学期的生活费。林薇听着，心里泛起一阵母性的怜惜，和另一种模糊的、她不敢细辨的情绪。
“您很不容易，”陈默忽然转头看着她，“一个人撑着家。”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清澈，也格外深邃。林薇心里那根弦，“啪”地响了一声。她猛地站起身，说去给他找把伞。在玄关的柜子前，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发烫的脸，深吸了一口气。那把伞递过去的时候，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。很短的一瞬，却像过了电。
雨还在下。陈默撑着伞走进雨幕，回头摆了摆手。林薇关上门，背靠在门板上，心还在怦怦跳。她走到儿子房门口，看着孩子熟睡的脸。桌上，摊着的是今晚的数学练习册，上面是陈默工整的批注。那些清晰的红色笔迹，忽然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她刚才那一刻的恍惚和失神。那不仅仅是对一个年轻人的同情或欣赏，那里面掺杂了些别的、危险的东西。它披着“需要”和“理解”的外衣，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是陈默发来的信息：“已到校，谢谢阿姨的伞。下周见。”很平常的一句话。林薇拿着手机，手指悬在键盘上，良久，没有回复。她走到窗边，雨已经小了，城市灯火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。那份来自生活压力下的孤独，和对“帮助”的渴望，差点让她模糊了界限。家教带来的，究竟是照亮孩子前路的光，还是映出自己内心涟漪的镜？这个问题，她需要好好想一想。客厅里，只剩下雨滴顺着窗玻璃滑落的痕迹，长长短短，像一些来不及说，也不必再说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