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人玖草
伊人玖草
说起“玖草”这两个字，你可能觉得有点陌生，甚至拗口。其实啊，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，也愣了半晌。这可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，也不是公园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圃。它更像是一个人的小名儿，带着点泥土的亲切，又藏着些说不清的、执拗的劲儿。
我认识她，是在老城区一条快要被遗忘的巷子里。巷子尽头有个小院，院墙斑驳，爬满了叫不出名的藤蔓。她就是那院子的主人。别人叫她“陈姨”，但我总觉得，她该有个更特别的名字。直到有一次，瞧见她蹲在墙根，极其认真地侍弄几丛深紫色的、细长叶子的草。那草的颜色真特别，像是傍晚天边最后一抹沉静的霞，又像是陈年美玉，透着温润的光。我问她这是什么，她头也没抬，就吐出两个字：“玖草。”声音轻轻的，却像颗小石子，在我心里荡开了一圈涟漪。
后来去得多了，才慢慢知道这“玖草”的来历。不是什么稀罕品种，说白了，就是乡野间常见的紫苏的一个变种。但经她的手，仿佛就被赋予了不同的生命。她不用化肥，就收集雨水、淘米水，一点一点地浇；除虫也不用农药，自己熬些橘皮辣椒水，细细地喷。她说，这东西性子“韧”，你越是用心对待它那份天然的脾性，它回馈给你的气息就越醇厚。这份对天然本真的守护，在她看来，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有一回，我下午去的，正赶上她摘叶子。不是一把薅下来，而是用指甲轻轻掐断叶柄，一片一片，码得整整齐齐。夕阳斜斜地照过来，给她花白的头发镶了道金边，也把那些紫莹莹的叶子照得几乎透明。那一刻，院子里安静极了，只有风吹过叶子细微的沙沙声，和偶尔几声遥远的车鸣。我忽然觉得，这哪里是在弄草，分明是在进行一场沉默的对话。她守着这方小天地，守着这些不起眼的植物，也守着自己心里那份不慌不忙的节奏。
巷子外面，是轰隆隆的城市，高楼长得飞快，人们步履匆匆，追求着更新、更快、更耀眼的东西。而这个小院里，时间仿佛被那浓郁的紫色浸染过，流淌得缓慢而沉着。她的生活，她的“玖草”，都和“快”字不沾边。需要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照看，和一份耐心的等待。这份坚守，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“傻气”，但当你嗅到风里那独特的、清冽又带着点辛香的植物气息时，又会觉得，这份“傻气”里，有种让人心安的珍贵。
我再也没问过她，为什么独独钟情于这种不起眼的草。也许，答案就藏在每一片被阳光晒暖的叶子里，藏在每一次俯身的专注里。她就像她所守护的玖草一样，不争不抢，却自有一股坚韧的生命力，在城市的缝隙里，安静地生长着，散发出自己独有的气息。这气息，穿过喧嚣，飘进懂得它的人的心里，便成了喧嚣世界里，一处小小的、安宁的坐标。
现在，每次路过那条旧巷口，我总会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。仿佛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、带着泥土和植物清芬的味道。那味道告诉我，有些东西，跑得再快也追不上，但只要你愿意停下来，等等自己的心，它或许就在某个安静的角落，像那丛深紫色的玖草一样，一直在那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