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车上流了这么多你还嘴硬
在车上流了这么多你还嘴硬
老陈握着方向盘,手心全是汗。车窗外头的雨跟泼水似的,雨刮器拼命左右甩,前挡玻璃还是一片模糊。他眯着眼,脖子不自觉地往前伸,好像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点。副驾上的老婆攥着安全带,手指节都发白了,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慢点开,不着急。”老陈从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,没接话。
能不急吗?这雨是半道上突然砸下来的。出发前他瞄过一眼手机,天气预报说局部有阵雨。他心想,“局部”这词儿妙啊,哪那么巧就轮到我们?结果车刚上高速,天就黑了脸,雨点子噼里啪啦砸下来,瞬间就成了水帘洞。车里的空气也跟着沉,闷得人心里发慌。
“刚才那个服务区,我说进去避避,你非说没事。”老婆的声音不高,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,扔进沉闷的车厢里。老陈喉结动了动,眼睛死死盯着前面那对朦胧的红色尾灯:“那会儿雨不大,想着冲一冲就过去了。谁知道这雨……”他后半句没说出来,谁知道这雨这么“不识相”,越下越来劲。
车里安静下来,只剩下密集的雨声和引擎的轰鸣。老陈感觉自己的后背,内衣已经潮乎乎地贴在了座椅上。不知道是冷汗,还是这闷热天气捂出来的。他想起出门前老婆的嘀咕,说这天气看着悬,要不改天?他当时手一挥,满脸不在乎:“一点雨怕什么,我这么多年老司机了。”现在想想,那话飘在干燥的空气里,轻飘飘的,跟现在车外这沉甸甸的雨幕一比,简直有点可笑。
雨势好像更猛了。旁边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,带起一片白花花的水墙,瞬间把车子吞没。老陈心里一紧,脚下意识点了下刹车,车子微微一顿。老婆“哎呀”一声,没再说别的,但那声惊呼比什么责备都让人难受。他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,想说句“没事,别怕”,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。这时候说什么,都显得有点“嘴硬”。
这“嘴硬”的毛病,好像跟了他大半辈子。小时候摔了跤,膝盖磕出血,他妈一边给他上红药水一边问他疼不疼,他咬着牙摇头。上班后工作出了岔子,领导还没开口批评,他自己先找一堆理由解释。好像承认自己判断失误、预料不足,是件特别丢份儿的事。非得用一层坚硬的壳,把里头的那么点心虚和后悔,严严实实地裹起来。
车子缓缓挪动着。导航机械地提示“前方路况不佳,请小心驾驶”。老陈忽然觉得,这趟路挺像他很多时候的处境。总觉得前头是光亮的,自己能掌控,闷头往前开。等到真的闯进暴雨里,才发现准备不足,狼狈不堪,却还是不愿意松口承认那句“我错了”。
“下个出口出去吧。”老婆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次不是商量,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,“找个地方停下,等雨小点。安全第一。”老陈沉默了几秒。这几秒钟里,他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:耽误时间、计划打乱、还有那点可怜的面子。但最后,他听到自己说:“好。”
说出口的那一刹那,他以为会很难堪,但奇怪的是,并没有。心里头那块绷着的石头,好像反而松动了些。他打了转向灯,车子慢慢向右并线。雨还是那么大,砸得车顶砰砰响,但车里的气氛,好像没那么僵了。他瞥了一眼后视镜,老婆似乎轻轻松了口气,身体也往后靠了靠。
车子驶离高速,进入匝道。速度慢下来,世界仿佛也清晰了一点。雨幕依旧,但路旁有了昏暗的灯光,有了建筑物的轮廓,不再是高速上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茫然。老陈没说话,只是握着方向盘,开得格外稳当。有些话,不必再说;有些坚持,放下比扛着更需要勇气。车窗上的雨水还在不停地流,但这一次,他看得清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