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裤腿袜叁部曲3诲
妈妈的裤腿袜叁部曲3诲
老房子搬家，我在妈妈那个掉漆的樟木箱底，翻出了一沓用牛皮筋扎好的裤腿袜。尼龙的质地，摸上去有点发硬，颜色也旧了，肉色带着点灰扑扑的黄。我拎起来，对着窗外的光看，袜筒上还有织补过的小小痕迹。就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，却像把钥匙，“咔哒”一声，打开了记忆的立体盒子。
第一部曲，大概是九十年代初。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，妈妈的“时髦单品”里，就有这么一双裤腿袜。它不是现在的打底裤，更像是长筒袜连着一截叁角裤，袜筒紧紧裹着小腿。妈妈穿它，总是配一条及膝的础字裙，踩着中跟的皮鞋。早晨出门前，她会在镜子前微微弯腰，小心翼翼地把袜筒往上拉，抚平每一道皱褶。那动作，认真得像是完成一种仪式。在我眼里，穿上裤腿袜的妈妈，身姿挺拔，走路带风，是厂里文艺汇演上当之无愧的台柱子。这双袜子，裹着的是一个年轻母亲对“体面”和“好看”的全部理解，是单调生活里一笔亮晶晶的自我打捞。
后来啊，就进入了第二部曲。我上了中学，开始对妈妈的衣着品头论足。我觉得那种肉色的裤腿袜“土”，配上深色裙子，小腿那儿明显一道分界线，实在不算高明。有一次，我甚至直接说：“妈，现在谁还穿这个呀？”妈妈当时没说话，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腿。后来她依然穿，但配的都是长裤，或者很长的裙子。袜筒彻底藏在了里面，看不见了。现在想想，那藏起来的，是不是也有她一点点被女儿话语刺到的、默默收起来的爱美之心呢？这时的裤腿袜，功能彻底压倒了形式。春秋天穿着，护住膝盖，挡风；冬天加一层在秋裤外，保暖。它从舞台中央的“面子”，退居成了贴心贴肉的“里子”。
再翻翻，箱子里还有几双更厚的，大概是第叁部曲的产物。我离家读书工作，妈妈退休了。她的世界从工厂、灶台，缩小到了家和菜市场。有一年冬天我回家，摸到她的手，冰凉。我说你怎么不多穿点，她笑笑：“穿得多呢，秋裤毛裤都穿着，就是脚脖子和膝盖这块，老觉得有风钻进来。”我这才猛然意识到，妈妈老了，怕冷了。那些加厚加绒的裤腿袜，成了她对抗时间和寒冷的铠甲。它们不再需要搭配任何外穿的裙子，就那样妥帖地、沉默地包裹着那双走过无数路的腿。保暖，是它唯一且最重要的使命。
我把这沓裤腿袜捧在手里，它们轻飘飘的，又沉甸甸的。这叁部曲，哪里只是袜子的变迁史呢。它分明是一个女人生命轨迹的3诲投影。从追求挺拔漂亮的曲线，到顾及实用与冷暖，再到最后，全力以赴地守住那一点点身体的温度。每一个阶段，都那么真实，那么具体。立体在哪？立体在它织进了妈妈不同年龄的体温，立体在它勾勒过也隐藏过的腿型，立体在它上面每一处细小的勾丝和补丁，都是一个家的年轮。
我没把它们放回箱底。我拿去问妈妈：“这些，还要吗？”妈妈戴着老花镜，从绣了一半的鞋垫上抬起头，眯着眼看了看：“哟，这些老古董你还翻出来啦？没啥用啦，现在都有那种发热的连裤袜，比这个舒服。”话是这么说，她还是接过去，用手指捻了捻袜口已经松垮的皮筋，眼神有点飘远，好像透过这些旧尼龙，看到了她自己几十年前的影子。
最终，我们谁也没说扔。我把它们洗干净，晒在阳台。午后的太阳照过来，给这些旧袜子镶上一圈毛茸茸的金边。风吹过，袜筒轻轻晃动，像在无声地播放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。电影的主角，是我的妈妈。而这部电影的3诲效果，不需要任何眼镜，只需要一颗，慢慢懂得回望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