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开车我和姨妈在车后座
爸爸开车我和姨妈在车后座
车窗外头的风景，像被谁按了快进键，唰唰地往后跑。我爸两只手稳稳把着方向盘，背挺得笔直，那姿势好像开的是艘大船，正劈波斩浪呢。车里放着老掉牙的广播，滋滋啦啦的，偶尔插进几句天气预报。我和姨妈挤在后座，肩膀挨着肩膀，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、好闻的皂角味儿。
这趟路，是送姨妈回县城老家。路程不长不短，刚好够人发一阵呆，再说一阵闲话。起初，车里静得很，只有引擎哼哼唧唧的声音。我爸不是个多话的人，他的心思好像全在前头那条望不到头的柏油路上。我有点无聊，手指头在起雾的车窗上划来划去。
“还记得你小时候不？” 姨妈忽然开口了，声音轻轻的，带着笑。她转头看我，眼角细细的纹路弯了起来。“那会儿你爸也开车，带我们去镇上赶集。你非要挤在我们中间，一会儿趴窗看牛，一会儿又睡着了，口水流我一身。”
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。这段路，好像一下子把时光给拉长了。那些封在记忆角落里的琐碎事儿，被姨妈这句话，给勾了出来。我爸在前头听着，鼻子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个回应，车速似乎也慢了一点点。
姨妈的话匣子打开了，就收不住。她说起我小时候的糗事，说我如何把她的毛线团当球踢，弄得满院子都是；说我妈出差时，她怎么哄不肯睡觉的我，唱跑调了的童谣。她说得绘声绘色，那些我早已模糊的细节，在她嘴里都活了过来。我爸偶尔会插一句：“有这回事？” 或者低声补上一两个被姨妈漏掉的细节。原来他都知道，都记得。
车子拐过一个弯，阳光斜射进来，暖洋洋地铺在我们腿上。我忽然发觉，这窄窄的车后座，像个与世隔绝的小小世界。外头的一切都在飞速流动，而这里面的时间，却因为姨妈的回忆，变得又慢又稠。那些平常日子里，我们各自忙碌，很少有机会这样挤在一块儿，让话语慢慢发酵。
姨妈说着说着，话题不知怎的，就转到了更早以前。她说起我妈，说她年轻时的倔脾气，说我爸当年怎么笨手笨脚地去她家帮忙干活，想讨好外公外婆。“你爸这人啊，实在，” 姨妈叹了口气，语气里满是感慨，“话不多，但心里有秤，做事牢靠。一家人过日子，图的不就是个踏实稳当么。”
“踏实稳当”，这四个字，她轻轻说出来，却像颗小石子，在我心里咚地响了一下。我抬头看了眼我爸的背影。他还是那样，稳稳地开着车，好像天塌下来也能扛住似的。我忽然就明白了，为什么姨妈总爱来我们家住上几天，为什么这车里虽然安静，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尴尬。这是一种被时间验证过的、无需多言的信任。它藏在每一句琐碎的回忆里，藏在每一次平稳的转弯中。
广播里的音乐停了，开始播报路况。我们都没说话，静静地听了一会儿。一种暖融融的默契，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流淌。我不再觉得路程无聊了，反而希望这车能再开久一点，让这难得的、被包裹起来的温情，停留得再长一些。
远远的，已经能看见县城边上那座熟悉的小桥了。姨妈坐直了身子，开始慢慢收拾她膝上的小包。我爸清了清嗓子，说了句：“快到了。” 车窗外的风景，渐渐慢了下来，恢复了它原本的速度。而车后座这一段伴着回忆的旅程，连同那份“踏实稳当”的感觉，就这么悄悄地，落在了我的心上。车子平稳地驶下省道，朝着姨妈家那个熟悉的路口，稳稳地转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