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蕊藏幽洞花涧水潺潺
桃蕊藏幽洞
春天往山里走得深了,景致便不同。山脚下的桃花,是热闹的,一树一树挤着,像赶集。可你若顺着那条被溪水声隐隐约约引着的小径,往上再走一段,绕过几块巨大的、生着青苔的岩石,便会遇见另一番景象。
那里的桃树疏疏落落的,倒像是哪位仙人随手撒下的几粒种子。花也开得静,粉瓣儿薄薄的,透着光,羞怯怯地拢着中间那一点深红的花蕊。最奇的,是这几株桃树的后面,竟倚着一处山石的裂隙,勉强算是个“幽洞”的口子吧。洞口不大,被垂下的藤蔓和几枝斜出的桃花掩去大半,若不细看,还真就错过了。
我拨开那些柔软的枝条,往里探了探身子。一股凉丝丝的、带着泥土和腐叶气息的风,轻轻扑在脸上。洞内不深,隐约可见,但光线蓦地暗下来,只从缝隙漏进几束,恰恰照亮了洞口石壁上湿润的痕迹。外头明媚的春光,到了这儿,仿佛被筛过一道,只剩下静谧与清凉。那桃树的蕊,藏在深深的花房,而这石隙的幽微,又藏在繁花的背后。这种“藏”,不是躲藏,倒像是一种珍重的保存,把最精微的春意,存进这天然的器皿里。
花涧水潺潺
正对着这“幽洞”下方不远处,就是那条山涧了。方才一路上,那水声只是背景,嗡嗡淙淙的。此刻站定了听,才听出它的层次来。
水是从更高处的石缝里渗出来的,汇成一股清亮亮的细流。遇到平坦的、铺满细小鹅卵石的地方,它便走得从容,哗啦啦的,是明朗的调子;流经一段窄窄的石槽,它急了,声音变得清脆急促,像一串珠子跌落玉盘;到了稍大的落差处,它腾空跃下,哗地一声,碎成一涧的白沫,那声音也跟着炸开,满是活泼的劲儿。可无论它怎么变,那水声的底子总是“潺潺”的,绵绵不绝,带着回响,绕着山石,也绕着那几株静默的桃花。
我就找了块干爽的石头坐下,什么也不做,只是听。这“潺潺”声有种魔力,听久了,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,好像也被这水流一遍一遍地冲刷着,带走了。城市里的声音是横冲直撞的,而这里的声音,是圆的,是流动的,有它自己的路径和韵律。
水汽一阵阵漫上来,润润的,带着桃花的淡香和青草的腥气。有几瓣桃花被风摇落,飘到涧水里,也不急着走,就打着旋儿,顺着那“潺潺”的节奏,悠悠地往下游去了。它们是从那“幽洞”旁来的使者么?把这边的幽静,带向更远的、未知的山外。
坐得久了,忽然觉得,这“桃蕊”、“幽洞”与“花涧”,仿佛是一体的。那份深藏的静美,需要这永不停歇的、活泼泼的“潺潺”之声来映衬,来唤醒。没有这水声,寂静便成了死寂;而没有这花与洞的沉静,水声也就失了韵味,成了单纯的喧响。藏与露,静与动,在这里搭配得刚刚好。
起身准备离开时,我又回头望了一眼。那几株桃花,在渐斜的日光里,颜色愈发温柔了。洞口的幽暗,衬得花瓣儿几乎透明。而耳畔那“潺潺”的水声,似乎比来时听得更真切了,一声声,像是留客,又像是送别。这景致,这声音,怕是带不走了。但心里好像被那涧水洗过一遍,又被那花蕊的幽微,点染了一抹淡淡的、安静的绯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