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朋友2
妈妈的朋友2
自从李阿姨搬来隔壁,我妈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。李阿姨是我妈的中学同学,几十年没见,去年才辗转联系上,今年就在我们小区买了房,成了邻居。用我妈的话说,这叫“老树逢春”,虽然我总觉得这词儿用得有点怪,但那份高兴劲儿,我是懂的。
李阿姨和我妈,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。我妈呢,是典型的传统妇女,一辈子围着锅台、老公、孩子转,生活规律得像钟表,最大的冒险就是尝试一种新的毛线织法。李阿姨却不同,她早年离了婚,一个人走南闯北做生意,见多识广,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利落和鲜活。她爱穿颜色鲜艳的裙子,头发烫着时髦的卷儿,手机里装的础笔笔比我还要新潮。
起初,我爸还有点嘀咕,私下跟我说:“你这个李阿姨,可别把你妈带‘野’喽。” 我听了只是笑笑。可渐渐地,我发现,我妈确实在变。她不再只是问我“晚上想吃什么”,而是开始跟我聊起李阿姨带她去看的脱口秀,虽然她复述的笑点总有点滞后;她手机里多了个短视频软件,偶尔会兴致勃勃地给我看一些旅行或者手工制作的片段。
最让我惊讶的是上个周末。我妈竟然和李阿姨报了个周末的油画体验班。那天下午,她带着一身淡淡的松节油味道回家,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幅画。画的是窗台上的那盆绿萝,笔触虽然生涩,颜色却大胆得很,有一片叶子,她竟然涂上了一抹阳光般的橙黄。她有点不好意思,又忍不住期待地问:“你看,这像不像?李老师说,感觉比像更重要。”
“像,特别像那种…精神头儿。”我端详着说。我妈听了,眼睛弯了起来。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,李阿姨带来的,不只是一段旧日友谊的复苏,更像是一扇被推开的窗。我妈透过这扇窗,看到了她作为“母亲”、“妻子”之外,那个被遗忘已久的、对世界充满好奇的“自己”。这种中年之后焕发的活力,有种别样的感染力。
当然,摩擦也有。李阿姨鼓动我妈办护照,说年底淡季组团去东南亚。我妈心动归心动,却放不下家里的一摊事,我爸的胃,我的早晚餐。两人在客厅里,一个激情规划,一个犹豫纠结,听得我在房间里都想出去当裁判。最终,护照是办了,但行程定在了“明年春天”。李阿姨戳着我妈的额头笑骂:“你呀,就是顾虑太多!” 我妈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着。这或许就是她们的相处方式吧,一个推着,一个顺着,但终究是向前挪动了。
我有时候会想,妈妈这一代人,她们的青春记忆或许与我们不同,但内心深处对于生活的新鲜感与热情,其实从未真正熄灭,只是被岁月的尘埃覆盖了。像李阿姨这样的老朋友,就像一阵清风,吹开了那些尘埃,让底下依然鲜亮的色彩重新露出来。这不仅仅是陪伴,更像是一种唤醒。
前几天晚饭时,我妈忽然说,李阿姨建议她们俩下次去学非洲鼓。“说是节奏感强,能释放压力。”我妈说着,自己先笑了,“我这老胳膊老腿的,能行吗?” 我没接话,只是给她碗里夹了块鱼。心里却觉得,行不行,真的没那么要紧。重要的是,她开始考虑一些“行不行”的问题了,而这些问题的答案,不再只对于家庭,也对于她自己。
窗外,夕阳正好。我仿佛能看见,在某个周末的教室里,两位妈妈辈的女士,正对着画板或鼓面,神情专注,那画面,应该比任何风景都动人。妈妈的朋友,这个称呼里,藏着的不只是一段友谊,或许还有一剂让平凡生活重新泛起光泽的灵药。这滋味,细品起来,还挺不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