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思惠
刘思惠
老张推开社区活动室的门时,刘思惠正蹲在地上,手里攥着几根彩色的电线,眉头拧成了个疙瘩。几个老太太围着她,七嘴八舌的。“思惠啊,这投影仪昨天还好好的,今儿个咋就不亮了呢?”“是不是哪家孩子碰坏了?”刘思惠没急着应声,只是用手指轻轻拨弄着接口,又抬头看了看电源插座。
“嗐,张叔来啦。”她瞥见老张,咧嘴一笑,手上的动作却没停,“我估摸着,是这插头松了,接触不良。”说着,她稍微用力把插头往里按了按,又左右摇了摇。果然,投影仪“嘀”一声,屏幕倏地亮了,光打在她汗津津的额头上。老太太们一阵欢呼,她却只是拍拍手上的灰,站起身,语气平常得像聊家常:“没事了,就是得使点巧劲。这些老设备,跟人一样,有时候就是欠点儿‘耐心沟通’。”
耐心沟通。这个词从刘思惠嘴里说出来,格外有分量。她不是科班出身的工程师,也不是社区指派的专职人员。叁年前,她还是个围着锅台和孩子转的家庭主妇。变化始于她儿子上初中,学校要求线上提交作业。家里那台老电脑叁天两头罢工,丈夫忙,儿子急得跳脚。刘思惠没办法,硬着头皮,对照着网上搜来的图文教程,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琢磨,竟然真让她把电脑给修好了。那股子成就感,像暗夜里擦亮的第一根火柴。
从那以后,她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。邻居家奥颈-贵颈信号弱,她研究怎么调路由器;王阿姨的手机总是弹出乱七八糟的广告,她帮着清理、设置权限;连小区门口水果店老板的收银系统卡顿,她也能去瞅两眼,建议清理缓存。她解决问题,没什么高深理论,就靠两样:一是肯花时间反复试,二是总能找到那个最通俗的比喻,把技术术语“翻译”成生活语言。
比如,她教李奶奶防诈骗,不说“不要泄露个人信息”,而是讲:“这就好比咱家的门,您能随便把钥匙给路上不认识的人吗?那些要您身份证号、密码的电话短信,就是跟您要钥匙的陌生人。”李奶奶一听就懂了,直拍大腿。这种“生活化翻译”,成了刘思惠最独特的能耐。她像一座桥,一头连着那些让人发怵的现代科技,一头连着热气腾腾的寻常日子。
老张记得最清楚的,是去年冬天的事。社区想搞个线上年货集市,方便老人。想法挺好,可一落实就卡壳。很多老人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图标犯晕,怎么下单、怎么支付,一步也不敢点。任务派给刘思惠,她没搞集中培训,反而打印了许多张截图,把每一步操作圈出来,箭头标得清清楚楚。然后,她拿着这些“图纸”,挨家挨户地“串门”,就坐在人家沙发上,手把手地教。
“您看,点这儿,就像掀开门帘。”“付款前,再核对一下这个‘门牌号’,是不是咱要买的那家店。”她语气不急不缓,允许老人犯错,允许他们一遍遍地问。那个年,社区的年货集市办得格外红火。不止是买卖做成了,更因为许多老人第一次独立完成了线上购物,那份欣喜,比收到年货还浓。刘思惠做的,哪里只是教会了几个操作步骤?她分明是给一群快要被时代列车落下的人,递上了一张能站稳脚跟的“车票”。
也有人问她,这么费心费力图什么?社区给的补贴很少,全是些琐碎磨人的事。刘思惠听了,总是摆摆手。她心里有本账,这本账算的不是钱。她记得赵爷爷学会视频通话后,第一次看到外地孙女的激动神情;记得帮陈阿姨找回误删的照片时,对方眼眶里的泪花。这些瞬间,让她觉得踏实。她觉得自己像旧式弄堂里的那个公用电话传呼员,负责连接,传递声音与温度。时代变了,电话亭没了,但“连接”的需求,从未消失,只是换了一副模样。
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活动室,刘思惠又在捣鼓那台总出毛病的复印机。旁边,两个老人在她的指导下,尝试用手机预约社区医院的号。她时不时探头看一眼,轻声提点两句。房间里声音嘈杂,却有一种有序的活力。老张忽然觉得,刘思惠这个人,和她修好的那些机器、解决的那些问题一样,并不发出耀眼的光芒,却稳稳地提供着一种“支撑力”。她让那些冰冷的科技代码,落在这片充满人情味的社区土地上,生出了温暖的根。
机器运转的嗡嗡声,混合着老人偶尔的提问和豁然开朗的笑声,在空气里轻轻回荡。刘思惠用沾了点油墨的手指,捋了捋头发,继续俯下身去。窗外的世界日新月异,而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,她正用最朴素的“耐心沟通”,一点点弥合着那些看不见的鸿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