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天射日日拍
天天射日日拍
老张最近有点烦。手机相册里，塞满了孙子孙女的照片和视频。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婴儿床，到傍晚蹒跚学步摔个屁墩儿，他恨不得把每一个瞬间都“射”进镜头里，天天如此，日日不停。老伴儿常念叨他：“眼睛长在手机上了？孩子就在跟前，你不抱抱，光知道拍！”
这话像根小刺，轻轻扎了老张一下。他放下发烫的手机，看着摇摇晃晃扑向自己的小孙女，心里那点不服气，忽然就散了。是啊，这“天天射日日拍”的，到底图个啥呢？是为了发到家族群里收获一串点赞，还是为了将来孩子长大了，能看看自己小时候的憨态？好像都是，又好像都不完全是。
我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，家里有台胶片相机就是件了不得的宝贝。过年过节，一家人郑重其事地换上好衣服，排队站好，父亲小心地对焦，按下快门。“咔嚓”一声，那瞬间就被留住了。一卷胶卷叁十六张，拍得格外珍惜，因为每一张都是实实在在的成本。洗出来的照片，要仔细地插进相册，在旁边用工整的小字注明日期、事件。那时候的“拍”，是一种仪式，留下的，是能摸得着、翻得响的记忆实体。
现在呢？科技给了我们前所未有的便利。手机镜头越做越先进，存储空间仿佛无限大。我们拍朝阳、拍晚餐、拍路边的野花、拍会议上密密麻麻的笔笔罢。手指轻点，就是一次“射击”，快速、廉价、无需犹豫。这种“影像记录”的行为，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，也像呼吸一样，有时自己都察觉不到了。拍下的东西，往往沉在手机内存的深海，再难得打捞上来细看。
这让我琢磨，当我们沉迷于“记录”这个动作本身时，是不是反而错过了体验的此刻？孩子的笑声，用耳朵听，和透过屏幕听，那温度是不一样的。食物的香气，用鼻子闻，和通过滤镜看，那滋味也差了几分。我们太急于把生活“存档”，却可能忘了，生活最核心的部分，在于“现场运行”。那些最鲜活的感受，恰恰是镜头难以捕捉的——比如拥抱的力度，比如微风拂过皮肤的触感，比如当时当刻，心里那份毫无杂质的喜悦。
当然，我绝不是说要扔掉手机，回到过去。这种“便捷记录”是个好东西，它让普通人的记忆有了更丰富的载体。关键可能在于，我们得在心里找个平衡。拍，可以；但别让拍照，成了隔在你和真实世界之间的那层玻璃。有时候，不妨把手机揣回口袋，用全部的身心去“浸泡”在那一刻里。让眼睛成为最高清的镜头，让心成为最灵敏的传感器。
老张后来学“乖”了。他依然拍，但会先把孩子举高高，逗得咯咯大笑，玩出一身汗，等那个最自然、最开怀的瞬间到来，才迅速抓拍一两张。更多的时候，他陪着孩子玩积木，任由小脚丫踩在自己肚皮上，笑得胡子乱颤。那些没被拍下来的时刻，是不是就消失了呢？我看没有。它们变成了老张眼角的笑纹，变成了孩子记忆中爷爷怀抱的温度，以一种更深刻的方式，被“记录”在了生命里。
生活不是一场需要全程跟拍的纪录片。它更像一条河，我们身在河中，感受水流、阳光与温度，远比站在岸上，只忙着测量和拍摄这条河，要重要得多。所以，“拍”吧，但别让“拍”代替了“在”。偶尔，也让自己彻底“掉线”，全心全意地，活在镜头的另一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