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中村漂孕妇系列
城中村漂孕妇系列
六月的天气，闷得像一口蒸锅。阿玲挺着七个月的肚子，慢慢挪下那截总是湿漉漉的楼梯。楼道里堆着邻居的纸箱和旧单车，她得侧着身子，一手护着肚子，一手扶着墙，才能勉强过去。楼下巷子窄，阳光只在正午时分勉强挤进来一条，照见晾晒在电线之间的各色衣裳，像万国旗。这就是她在城里的“家”，一个不到二十平的单间，在五楼，没有电梯。
她老家在西南山区，丈夫在更远的工地上扎钢筋，几个月回来一次。留下她一个人，在这座光鲜城市的褶皱里，等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。漂，这个字对她来说，以前是拎着行李找工作的漂泊，现在是带着肚里孩子一起的漂浮。心里没根，脚下没底。
去最近的社区医院，得穿过两条大马路。红绿灯时间短，车流却急。她每次过街都提着一口气，等走到对面，手心一层薄汗。医院里人总是很多，空气混浊。她攥着产检本，安静地排队，听着前后左右的准妈妈们用本地话熟络地聊天，讨论哪家月子中心好，哪个牌子的婴儿车安全。她插不上话，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孕妇裙。产检费用是一笔不小的开销，每次刷卡，心里都咯噔一下。丈夫汇来的钱，她得掰成好几瓣花。
回到租住的房间，才算稍微松了口气。这小小的空间，是她唯一能完全掌控的领地。她慢慢坐下，手轻轻放在隆起的腹部，能感觉到里面小家伙在动，一下，又一下。这奇妙的胎动，是她每天最踏实、最幸福的时刻。所有的辛苦，好像在这一刻，都被轻轻抚平了。她对着肚子，用家乡话低声哼两句歌，想象着孩子出生后的模样。
但现实的问题，总在夜深人静时找上门。生孩子去哪生？坐月子怎么办？房东知道她怀孕后，话里话外透着担心，怕添麻烦，更怕“不吉利”。她赔着笑脸保证绝对没事，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。她也打听过附近的月子中心，那价格看得她直咂舌，够老家一家人大半年的开销了。或许，只能让老家的母亲过来帮忙？可母亲身体也不好，这拥挤的小屋，再添一个人，转身都困难。
隔壁租住的小夫妻又在吵架，摔东西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板墙传过来。她叹了口气，打开窗户，想让闷热的空气流通一下。窗外是对面楼同样密集的窗户，有的亮着灯，有的黑着。她知道，每一扇亮灯的窗户后面，可能都有一个像她一样，在这城市夹缝里努力生活的人。外卖小哥的电动车在巷口急促地按着喇叭，楼下小吃摊的油烟味袅袅飘上来。这就是生活，具体、嘈杂，带着浓浓的烟火气，也带着无法回避的窘迫。
她拿出手机，翻看白天在社区医院拍的叠超照片。黑白的影像里，那个小小的轮廓已经很清楚。医生指着屏幕说：“看，宝宝很健康。”就这一句话，让她觉得一切都值了。她想起白天过马路时，那个主动慢下车速，挥手让她先过的司机；想起楼下便利店老板娘，有时会特意给她留几个品相好的新鲜水果，说“孕妇要多吃点好的”。这点点滴滴的善意，像黑夜里零星的光，虽然微弱，却足以照亮眼前的一小段路。
孩子的名字，她和丈夫在电话里讨论过好几次，还没定下来。但她想，名字里应该带着点阳光，或者带着点希望。不能让孩子觉得，生命是从这潮湿昏暗的巷子里开始的。虽然起点在这里，但未来，应该通向更宽阔明亮的地方。她知道自己还得继续漂一阵子，但这次不是一个人了。肚子里这个沉甸甸的小生命，让她这份漂泊，有了明确的方向和重量。
夜深了，巷子里的嘈杂渐渐平息。她关上台灯，在黑暗里躺下，手依然习惯性地护着肚子。窗外远处，是城市璀璨不息的高楼灯火，那一片明亮的星河，与脚下这片昏暗的“村落”，仿佛是两个世界。但此刻，在这片宁静的昏暗里，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，和另一个小小生命强有力的共鸣。明天，太阳还是会照进这条窄巷，而她，也将继续完成这场充满期待的跋涉。